卫家的宗祠在江南,但京城的侯府里也有小祠堂,供奉的是他们的直系先祖。
祭祀之后,长公主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云萝和卫漓连忙把她扶到屋里去歇着,她自己却反而很高兴,笑盈盈的说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走过完整的腊祭了。”
卫漓听到这话,脸色也不由柔和了些,拱手就朝云萝作了一揖,“真要多谢妹妹才是。”
云萝抿了下嘴角,然后也浮现了一丝轻浅的笑意。
腊祭过后就等着过年了,朝廷也开始做一年的总结收尾,然后封印,等到来年的元宵后再开印上班。
而到了这个时候,在刑部大牢里审问了大半个月的劫杀毁粮种案终于有了个结果。
“兵部侍郎阮贺?他为什么要毁粮种?”云萝听到结果的时候就在脑中把这位兵部侍郎的资料翻了出来——寒门出身,二十八高中传胪,如今四十有二,十四年宦海沉浮,从一介寒门学子到了正四品的兵部侍郎,不能说升迁缓慢。
听说此人精于统筹,调度几十万大军的兵籍军械而不出丝毫差错,若非出身差了些,少了个贵人扶持提拔,兵部尚书的位置原本是他的。
但他为何要毁粮种?有了产量更高,更易于耕种的粮食,对出身贫寒的他来说,不也该是一个好消息吗?
卫漓捏了下鼻梁,神色中有些郁郁疲惫,但他很快就又提起了精神,对云萝和长公主说道:“说是与户部温尚书有私仇,有了高产的粮食,必然富了国库,户部的权柄就越发的大了,他见不得温尚书因此凌驾于六部之上,所以才一时糊涂走出了欲要毁去粮种的事。”
长公主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扔,“一派胡言!”
茶盏站立不稳,倾撒了一桌的茶水,此时却谁也顾不得这些。
卫漓端坐在另一端,眉头紧锁着,“舅舅又何尝不知这是一派胡言呢?且不说他到底会不会因为一点私仇就做下这等叛逆之事,那几百人的武士就不是他能养得起的。”
“那他是如何解释的?”
“他说是花了银子请的一窝山贼,那些人也一口咬定了他们就是一群山贼,舅舅派人去他们所说的寂霞山搜寻,还真找到了一个能容纳五六百人的贼窝,经查证,他们确实是那里的山贼,盘踞了至少有三年。”
云萝与那些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是山贼这样的乌合之众,既然不是正宗的山贼,那就是有些人借着山贼的名义在那里养私兵!
长公主又觉得脑壳有些疼了,不禁扶额,然后有些蔫蔫的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舅舅认同了这个荒谬的结论,那就当是真的吧,想必他也有自己的安排,你平时多听从他的吩咐,不可乱来坏了你舅舅的布置。”
“是。”
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在之后用膳的时候,长公主才忽然提起,“我预备着过年后就把我手上的一半禁军还给你舅舅,之后他要如何安排你,你自己又想走什么路子,你也多去与你舅舅商议吧,我是不管了。”
卫漓给她夹了一块红焖的鸡肉,“母亲只管安心的养身体,如此儿子和舅舅也都能安心。”
长公主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大块鸡肉,终于还是伸出了筷子。
算了算了,谁让这是儿子给她夹的呢,真是……咽不下去!
卫漓看着母亲那比吃药还痛苦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一抽。
是他的投喂方式不对吗?难道就应该像妹妹那样直接送到她嘴边,不管爱不爱吃全逼她吃下去才好?
案子告一段落,兵部侍郎阮贺全家都被下到了大牢里,就等着过年后开印之日斩他个开门红。而兵部尚书身为上峰,有失察之责,被罚了一年的薪俸,跟他一起倒霉的还有户部温尚书,也一样被罚俸一年。
“我爹都气坏了,天天在家里骂那阮贺是害人的瘪犊子,也不知到底是谁家养的好狗,不忠不孝不悌不慈,真是连狗都不如。”
除夕宫宴上,温如初凑在云萝的耳边轻声说着这几天家里的事,嘴皮子翻飞连个磕巴都不打一下。
虽然家里也不缺他爹的那点俸禄,但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被罚了,心里头的憋屈可别提了,这几天,大哥和三弟在家里都乖得像鹌鹑。
云萝倒是没想到那位户部温尚书骂起人来还挺厉害的,上次在含英殿见到这位户部尚书的时候,还觉得是个沉稳有点严肃的大叔呢。
不由问道:“那阮贺与温尚书有什么私仇?温尚书在多年以前当真羞辱过他?”
温如初摊了下手,说道:“我爹回家后在书房里想了两天,才终于想起来在十多年前以前,春闱之际,他好像确实曾在一次出门会友的时候与一个贫寒书生发生过争执。他自己都忘记了是为何发生的争执,也不曾记住那人的模样,却没想到对方竟是那个阮侍郎,还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难怪总觉得那阮贺一直都看他不顺眼呢。”
云萝:“……”这话若是被阮贺知道了,怕是更得气到吐血吧?
阮贺因为私仇而做出毁粮种的事情,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但他说与鲁国公府的温世子,户部温尚书有私仇,单这一件事还是可信的。
虽然温尚书乍一听到的时候一脸懵逼,想了两天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模模糊糊的挖出这么一个人来之后更是满心的卧槽。
也亏得温尚书记性好,不然有多少人能记得起来十多年以前跟谁吵过架啊?
温如初也不再继续说家里的事,反正这几天她在家里过得胆战心惊的,生怕一不小心戳到了爹的肺管子就成为他发泄憋屈的口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自己在哪儿摇了摇头,忽然用手肘顶了两下云萝,小声激动的说道:“云萝,你快看那边!顾安城也进宫了呢!”
云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除夕宫宴,凡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夫人和儿女进宫。”
“那也不是谁都会来的啊,你看蒋华裳还有王家杜家的那两位就没有来,顾安城现在纠缠在她们三人之间,被人说得那么难听,他怎么还有脸进宫来赴宴?”
云萝仔细的看着那位广平王府的二公子,发现他竟然长得比顾安庭俊!
顾安庭是长眉凤眼,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凶,顾安城的眼睛则要更大一些,看起来就温和了许多。顾安庭习武练剑、风吹日晒的肤如小麦,此人却是白面斯文,脸上还总是带着微笑对谁都一副温柔有礼的模样,单这个面相就很讨人喜欢。
所以,这就是蒋华裳不要顾安庭反而看上了顾安城的愿意吗?
云萝看过一眼就没什么兴趣的收回了目光,转而问温如初,“今天温夫人怎么只带了你一个人进宫?”
温如初闻言也收回了目光,叹气说道:“可别提了!蓁蓁前两天着了风有些咳嗽,我娘怕冲撞了贵人就让她在家里休息,本来要带上如玉的,结果那死丫头走路照镜子,不甚滑了一跤把脚给扭了,所以今儿就只带了我一个人。”
待会儿宫宴开始后她就要独自一人面对娘亲的盯梢,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她的性子也愁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就有兴致勃勃的拉着云萝说起了她最新听来的八卦,“你听说了吗?沐国公府在给蒋华裳相看人家呢!”
她也不需要云萝的回应,见云萝侧头看着她就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她之前出门逛街遇上了常宁伯夫人,闲谈中,张夫人说起了沐国公夫人看上了她家长子,可把她给愁死了。”
常宁伯爵位不高,在朝中也只担任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但他家的大公子是真优秀,三年前就考中了举人,之后入学江南书院,去年升入梅院,今年不过十七,就等着来年春闱一举夺榜。
云萝在进京前还见过这位张公子,帮他顺路捎了点东西到京城,长得虽没有多俊美,但也是眉清目秀,十分的端正,骑射成绩也是甲等,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所以现在一听温如初提起了这位张公子,云萝下意识的就是一皱眉。
温如初鼓了下脸,眼珠溜溜的转着,带着几分坏,但却并不讨人厌,小声的跟云萝咬耳朵,“他们也真是敢想,多少人都在盯着常宁伯家的大公子呢,以前的蒋五小姐自是千好万好,可现在她的名声都坏成那样了,哪个好人家敢娶?”
就怕娶了顶绿帽子回家!
云萝转眸看了眼远处的顾安城,“她已经和顾安城断了往来吗?”
温如初一歪头,“谁知道呢,我们上回还在茶楼里撞见了那两人私会呢,还……咳咳咳,或许现在她被家里的长辈给拘了起来吧。”
顿了下,她又说道:“我娘说,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为了两家的颜面,为了家里其他姑娘的名声,沐国公府都不会把蒋华裳嫁给顾安城,就算没有王家和杜家的两位姑娘在那里横亘着,除非安庭哥哥回心转意,不然蒋家就不会让蒋华裳嫁进广平王府。”
可顾安庭会回心转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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