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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许愿吧。”

阮音书举着火机, 长睫暗影在下眼睑投落, 像根根分明的鸦羽。

火光氤氲, 显得她五官愈发柔和。

天气正冷, 一阵风呜呜吹来, 火苗被吹熄。

程迟仍垂眸看着她。

阮音书松了松手指, 又按下去, 随着火窜出,她催促他:“你快吹呀,吹了许愿。”

所有的想法被摁回去, 带出一股空泛的心痒难耐。

程迟竭力压制着自己,过了半晌才靠过去,吹了一下。

阻挡在二人之中的火苗灭掉, 他发现他们靠得很近, 他感受到她扑面而来的,带着一点濡湿的呼吸。

少女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 嘴唇湿润, 吐息似浅吟。

阮音书向前探了探, 程迟忽而间屏住呼吸, 心跳漏了一拍, 瞳孔无意识放大。

她伸手把放在一边的蛋糕摸了过来,因为手不够长, 所以往前倾了倾,很快, 她回到原位, 把蛋糕递到了他面前。

“吃蛋糕吧。”

“……”

看来是他想多了。

程迟喉咙口发干,欲言又止,闭上眼肖想了一会,这才把乌七八糟的杂念通通摒开。

他的生日素来不是什么好日子,大概也不适宜因为冲动去做一些事。

阮音书看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这才回过神来:“伤口痛吗?不好意思……我忘记帮你上药了。”

看她匆匆忙忙挪到自己旁边,程迟轻笑了声:“没有,不痛。”

“胡说的吧,这怎么可能不痛呢。”

女孩儿又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嗓子,伸出食指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脸颊伤口的旁边。

不敢碰他已经结出暗红色血痂的伤口,只敢轻轻地蹭一下旁边的皮肤,蹭完之后她又悻悻收回指尖,有点怕怕地缩了缩脖子。

刚刚好像是,他爸爸用地上的瓷碎片,在他脸上划开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用那样的话说自己的儿子,用那么轻薄讽刺的态度面对他。

程迟拿勺子叉了一块蛋糕尝了一下,其实不是很好吃,香精味有点重,奶油也不太纯,蛋糕胚也不是很软。

但是好像,又挺好吃。

“你带手机了吧,借我一下。”阮音书一边翻着自己买的药品一边说。

程迟递过去:“干什么?报警啊?”

“我搜搜怎么包扎。”她很严谨。

阮音书坐在那里搜应急包扎之类,程迟就坐在那儿吃蛋糕,时不时看她一眼。

过了会,凉凉的东西贴上他手臂的伤口。

她用酒精给他消毒,动作很轻很柔,目光专注。

他早已经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了,手臂递过去给她打理。

棉签很快被血打湿,她很小心地换了一根,然后给他打预防针:“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

程迟本来什么感觉都没有,一听她这话立刻皱了眉,嘶一声:“好痛。”

阮音书下意识给他吹了两下,柔柔绵绵的风滚过肌肤一圈,她蓦然回过神来,“痛什么啊,你又在给我演。”

要痛他早就该叫了,才不会这时候才说。

“我这是配合你。”

酒精碘伏这种东西他用多了,久而久之确实不会怎么痛了,记得有一次他从拇指到手腕被刀划得血肉模糊,只好紧急去缝线,那地方很偏,大医院离得远,就近就只剩诊所。

诊所麻药用光了,那次缝线他全程没用麻药,咬着牙生扛。

那次实在是太痛,他的汗淌满了整件背心,似乎人生中所有的痛都在那一刻受完了,所以之后再碰上的伤,同那次比起来,都算是小打小闹,也感觉不到多疼了。

阮音书帮他上着药,有的伤口浅,只是浅浅血珠渗出,但有的伤口触目惊心,让人难以置信这会出自一位父亲的手笔。

终于,在处理到第不知道多少个伤口的时候,阮音书终于禁不住问道:“你爸和你有仇吗?这下手也太狠了。”

程迟答得很快:“有啊。”

“有什么仇?”她抬起头,“你不是亲生的?可看起来又不像啊……”

“是亲生的,”程迟说,“不是亲生的他可下不了这么狠的手。”

她拧起眉头:??

这是什么逻辑?

程迟笑着揉揉她发顶,“他就是那种,在外面应酬受尽了气愤又称不了英雄,就只能在家里发泄的那种男人。”

“我爷爷一共五个孩子,程河是大哥。成年之后五子分程氏产业,他分到的最多,但争议也最大。只要他做的不好,股权随时面临被分走的风险。”

阮音书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他压力应该很大吧。”

他语气仍旧淡淡,像是在讲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以前经营的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也还不错。直到几年之前,家里产业越来越差,资金难周转,一度快要倒闭,我们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几个小三,精力都被小三分走了,公司也被小三盘的一团糟。”

“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暴的,打我,打我妈,怎么狠怎么打,打完又声嘶力竭地道歉——”

她听得汗毛倒竖,当即改口道:“但是无论压力有多大,都不是做这些的理由。”

程迟还是笑:“我妈终于忍不住一走了之,离婚协议书一签,她解脱了。”

阮音书:“那你呢?”

他没什么情绪地抬了抬眉,看她:“是啊,那我呢。 ”

“我妈一走他也不用装了,原形毕露,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跟我切磋一下。一开始我也忍,后来就不忍了,打完之后一般一周内我是没办法去学校上学的,除非推轮椅送我去。”

每次打完家里都一地狼藉,比刚刚她看到的还要恐怖很多。

连家政阿姨都用的同一个,因为阿姨早见怪不怪,每次都念叨着“和气生财,好好的一家子干嘛老打架”,然后把玻璃渣收拾好,再采购新的来。

阮音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问:“那你就没想过要走吗?这太可怕了。”

“所以我后来不是搬基地去了么,”他眯眼,“老打架也没意思。”

一开始是因为母亲在,后来连母亲都走了,他好像还怀着一点傻逼想法,以为打完这次程河就会收手,后来一次接一次,他终于明白,对这个男人就不该有什么狗屁怜悯,于是一走了之。

自此,他和程河的联络就断了。

母亲后来重新组建家庭生了一男一女,他和母亲的关系也淡了。

“所以后面……都是你爷爷在照顾你吗?”

“差不多,不过也不算照顾,他身体差,每天都是靠药和调理续命,就窝在深山宅子里不出来,有什么都是管家和我说。”

程迟侧了侧脑袋,“不过老头子对我不算差,有什么好的都会给我。”

毕竟老头子剩下的都是孙女,况且其它几个家庭都还挺幸福,只有程河一个人把家事弄的一团糟。

所以这么算来,他大抵是老头子唯一牵肠挂肚的人,而他在这浩浩浮尘中,唯一在身边的亲人,也只有老头子了。

虽然和老头子见面的时间很少,感情也算不到多深,但好歹血浓于水。

阮音书就在这一晚,忽然明白,原来程迟对一切感情那么淡薄,不是没有原因的。

破碎的家庭,随波逐流的人生,不被约束,也没有被呵护。

连亲人都离他那么远。

“你也别摆出那么惆怅的样子,”程迟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其实也不算什么好处都没有。”

“有什么好处?”自由?有钱?

“起码我打架打的挺好。”

“……”她怀疑他脑子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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