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望着陈娇,宛然一笑,她捋了捋丰润的黑发,轻声细语,“到时候,娘娘操琴,子夫鼓瑟,皇长子嘛,就让他拍拍小鼓,陛下见了,一定高兴。”
陈娇先也跟着一笑,又不禁叹道,“到时候,陛下还又没有心思欣赏我们的歌舞,都难说了。”
后宫中的女人就是这样,再受宠又如何?都难免有朝不保夕之感,即使以皇后位份,都难以例外。
“怕什么。”卫子夫却是眉眼盈盈。“有了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有皇长子在,还怕陛下不来吗?”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陈娇心坎里,两个美人相视一笑,又靠在一块,亲密地喁喁细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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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也高兴于陈娇和卫子夫的交情,他最近实在过分忙碌,忙得久已经不涉足于后宫,连每日里点到清凉殿的美人,都是带话到椒房殿,让陈娇安排的。“驯善、温顺,经验老道一点,不要重样。”
时至今日,陈娇也明白了刘彻的性子。
有闲心的时候,他不介意宠幸些粗犷辛辣的美人,也乐意和羞涩和顺的处子周旋,在过去的六年里,刘彻的时间一般也的确不少,他就很贪新鲜,永巷殿里断断续续,入住了几十个新人。也每当这时候,他会特别关注陈娇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探索的眼神,甚至能烧到陈娇心里,烧得她有几分不安:她一向很看得起刘彻,也很明白自己的本事。如果有些事她瞒得过天子,不过是因为她全身心都放在了后宫中,但刘彻眼中所及的却还有天下。
至于现在,他忙起来了,从祖母手中接过了缰绳,开始鞭策着大汉帝国这具虽然不够精密,虽然摩擦百出的马车,刘彻全身心几乎都投入到政事之中,就算陈娇只是旁观,也都觉得有些政治手段,甚至精微得令她骇然——不过这种时候,刘彻就几乎没心思花在女人身上了,这些美人就是他解闷的工具,最好宠幸完了就退出来,不要多说一句废话,来分他的神。
她默不做声,为刘彻安排了从前永巷殿受宠过的宫人逐一入侍,大家雨露均分,就是太后谈起来,都要夸她一句贤惠。“真是会做人。”
后宫中众人自然就更念着陈娇的好,比起喜怒无常的刘彻,美人们倒更喜欢簇拥在陈娇周围讨好皇后——虽然终极目的,还是要讨好皇帝,但也只有把陈娇捧得开心了,才能多见刘彻几面。
“这也是天子的权术。”大长公主还是欣慰的,“就算忙成这个样子,还是没忘了在后宫中巩固你的权威。”
就算大长公主曾经非常热心于陈娇的身孕,但这么多年有宠无孕,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做过法事,没有吃过调理身体的汤药。七年了,她的血也渐渐冷下来,对陈娇是否还能独霸刘彻的宠爱,大长公主渐渐就不是那么在意了。卫女怀孕,她和陈娇怀孕一样高兴,平时和陈娇谈起来。“不要紧,这里都给你预备好了,什么时候要人,说一声就是。”
其实现在永巷殿里,也有不少陈家选送的美人,只是都是多年无宠,也没有身孕的,难免渐渐为人忘怀而已。陈娇都笑,“好,阿彻要人了,我再和您说。”
“你不妒忌就是最好。”大长公主很欣慰,“你越是不妒忌,阿彻就越疼你,好来好去,好。最好卫夫人这一胎是个男婴,你再收到宫中来养,那就更好了。”
卫子夫是要比贾姬会做人得多了,连大长公主都挺喜欢她,还会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卫夫人。
“妒忌?敢妒忌吗?”声音不屑地说,又叹了口气。“其实现在回头来看,也犯不着妒忌。”
是啊,妒忌这些昙花一现的美人,又是为了什么呢?明摆着刘彻转头就忘,对她们的温情不会有片刻留恋,这群美色,不过是他在国事繁忙中,给自己的一份犒赏。就是曾经短暂得到过他青眼的王姬,恐怕也没能真正走进刘彻心里,陈娇甚至在想,刘彻心底一角,如今肯定是有她一席之地,他们毕竟一起长大,结发夫妻,刘彻的血还没冷到那地步。
但,除了天下,除了他的大计,除了他的权力之外,真的有什么东西,还能真正进入刘彻心中最深的位置,甚至——甚至只是退而求次,能和他的抱负与野心一较高下吗?
她觉得恐怕未必会有,她想,应当一世也不会有。对天生的帝王来说,或者无情,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而又不知为什么,这个事实倒令陈娇悄悄松了一口气:宫廷之中最奢侈的就是感情,与其太多情,她倒宁愿太无情。
不过她又不禁疑惑:自己这样想,是否因为刘彻虽然无情,但毕竟对她,又还有一份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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