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咱们……成功了吧?要是不成,我这罪可就白受了!”
塞哈智已经吐无可吐了,他俯在船帮上干呕了一阵,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正扑在他的脸上,满脸是水,倒是清醒了许多,他也顾不得擦脸,懒洋洋地翻身,躺回舱中,有气无力地向夏浔发问。
整个计划,每个人都只了解其中的一环,知道整个计划全部内容的,只有夏浔和刘玉珏两个人,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是何目的,也不太清楚别人都做了些什么,难怪有此疑问。
夏浔的手还搭在唐赛儿的小屁股上,不过已经改揉为拍了,他轻轻拍着唐赛儿的小屁股,微笑地看着前方。宽广的水面上金蛇万道,不断地被船头压到船底、辗碎,而前面依旧是扭曲的无数条金蛇,两岸是一人多高的芦苇和野草,随着船的行过,不时有野鸭等飞禽从草丛中飞起,生机无限。
夏浔缓缓地道:“我的计划,是从我发现哈里苏丹目前的困境开始的……”
一开始,夏浔就知道帖木儿帝国内部的激烈斗争,这些事早在他赶赴西域途中,搜集帖木儿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上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最初是想利用这一点与哈里苏丹达成协议,双方在战场上进行合作,打击哈里的竞争对手沙哈鲁,在打击左路军、成全哈里苏丹的同时,也达到了歼灭敌人的目的。
当然,要达成这一合作,前提条件是哈里苏丹要把他安全送返西凉。
但是意外的是,四皇子沙哈鲁和皇太孙皮儿?马黑麻竟然抢先动手,向帖木儿进言,谗构哈里苏丹拥军不前,图谋不轨。哈里苏丹不敢擅自出兵,其实是因为他那位天才堂兄的前车之鉴,不想进军被人谗言,没想到谨慎不前,还是受人谗言,竟然马上就要被人剥夺兵权。
这个时候,哈里苏丹马上就要失去兵权,没有了跟夏浔合作的本钱,当然不可能再跟他合作。这种情况下,夏浔唯一的下场大概只有被哈里苏丹解赴帖木儿帐前,成为帖木儿大帝夸耀战功的又一件战利品。在这种情况下,夏浔马上根据最新的形势,提出了第二个合作计划:刺杀帖木儿。
对哈里苏丹来说,失去兵权,回到撒马尔罕,已经失势的他,在面对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时,很大可能将离奇暴毙,而答应与夏浔的合作,失败了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如果成功的话,他将不只生命得到保障,还有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他将称王!
而神示,恰恰也证明了这一点,叫他对此深信不疑,他岂能不答应?
这时候,他就恢复了一个政客的谨慎、严密和冷血,他答应与夏浔合作,但是暗地里却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刺杀失败,他就尽力救出夏浔,以此功劳投奔大明,他将获得更多的利益。如果成功,他却不希望夏浔再活着,有把柄在他人之手,总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哪怕有一天他的王位再也无人能够撼动,这件丑闻也不宜公开。
所以,如果夏浔行刺成功,他派去接应夏浔的死士,将马上摇身一变,成为杀死夏浔、泯灭罪证的工具。
而夏浔对此早有预料,中国是有数千年历史的古国,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精彩纷呈,杀人灭口的把戏他见多了。什么一旦成功,由他牵线搭桥,篡位成功的哈里苏丹将得到大明的结盟,需要有人引见么?不管任何一个人成为帖木儿帝国的王,只要愿意向大明臣服,大明都会欢迎的,这一点他清楚,哈里苏丹也明白。
所以,他要刺杀贴木儿,需要借助哈里苏丹的帮助,可是在事后,哈里苏丹要过河拆桥的时候,他就得想办法给自己再搭一座桥,从而保证功成身退,安然而返。
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他必需闯过重重警戒去刺杀一位君王;他必需把这位处于严密保护下的君王成功击杀;他必需把这刺杀伪装成一个自然死亡;他必需保证在杀人现场全身而退;最后,他必需摆脱自己的“盟友”,安然逃脱!
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挑战,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难度如此之高的任务,为此,他绞尽脑汁,直到偶然听刘玉珏说出军中解除禁酒令的条件,才想出了一个明暗相间,寓杀于不杀的绝妙计划。
刘玉珏被郭奕轩收为学生的时候,夏浔还没有想出刺杀计划,但是等他想出来之后,刘玉珏的新身份也被他充份利用上了,在他授意之下,刘玉珏做为郭奕轩的学生,自告奋勇地跟着运输车队离开了军营。
刘玉珏离开不久,就故意与押运的官员发生冲突,悻悻地“返回军营找他的老师告状去了”,然后他就开始了逃亡路线上的马匹、船只、衣服和食物等物品的紧张筹备。
“雪莲花”大马戏团的成立,打响了他们的知名度,使他们有资格为伟大的帖木儿汗表演节目;瓦剌的“妥协”和金帐汗国的“臣服”,促使帖木儿大帝兴高采烈,解除了禁酒令大肆庆祝。然后,他们精彩的演出就正式开始了……进入大营后,夏浔先叫唐赛儿窃取了通行令牌,但是并非只有一枚,而是两枚,一枚交给了盖邦儿,另一枚则悄悄留下来。然后他支开另一个监视者藏风,叫藏风去看守箱笼,等待自己动手的信号。
随后,表演开始,塞哈智利用自己身为班主的便利条件,把他戏班的陈东、叶安、西琳、让娜乃至唐赛儿的表演都安排在中前段,等唐赛儿表演一结束,他就服毒突发癫痫,让戏班的人抬着他匆匆离开了后台,而此时守候在箱笼处等着放火的藏风还瞪着大眼等着夏浔的讯号。
离开中军大营之后,夏浔他们没有返回住处,而是赶到刘玉珏为他们准备好的另一处地方,换好事先备好的服装,骑上马,利用令牌离开了军营,此时藏风正在看台上寻找着唐赛儿的身影,为她根本看不见形影的高明的隐身术而赞叹不已。
再接下来,小丑登台了,这个小丑根本不是夏浔。可他脸上有浓重的油彩,还有一个红球状的大鼻子,谁还认得出他是谁呢?藏风站立的位置很远,就算没有这些装扮,他也无法看清表演者的五官。夏浔与塞哈智约定的讯号是小丑上台表演,挠头的时候就开始放火。
这个小丑不是夏浔的人,但是小丑的表演,又有哪一个没有脱帽挠头、装傻卖呆的动作呢?于是,当台上的小丑挠头的时候,台下的藏风便点火了,可怜的藏风根本不知道他比台上的那个小丑更像一个小丑,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弩箭射上看台,行刺暴露。这时候夏浔等人早已离开军营,狂奔出半个多时辰了。
安放箱笼的棚子是戏班的人搭建起来的,陈东和叶安都有参与搭建,这两个自幼做杀手的人,要制作两具匣弩毫无难度,军营周围的商贾和工匠很多,皮匠、裁缝匠、铁匠等等,比比皆是,陈东和叶安早就从不同的铁匠那儿打造好了各种备用的零件,把它们混在那些道具箱子里运进了中军大营。
这些精巧的零件分开来看,负责检查的士兵根本看不出它们的用处,马戏团的道具箱子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所以这些东西被顺利带了进来。
陈东和叶安把两具匣弩安装好后,利用搭建棚子的机会把它们装在了棚顶,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帖木儿汗的准确座位,由于看台的设计,他们即便知道了也无法进行准确的瞄准,但是这一点并不重要,夏浔的命令是把箭射上台就好,管它能不能射死人,只要能制造混乱就行。
匣驽安装好后,牵机引线固定在棚顶的木制支架上,火势一起,即便火还没有烧到棚顶,升腾而起的高温气浪也能燎断引线,藏在棚顶毡布下的匣弩就会立即发射。
夏浔在引火之物中先行动了手脚,他在一些箱笼中塞了装了药草的布囊,这些药草燃烧之后没有别的用处,只是能叫有哮喘病的人诱发哮喘发作而已。所以,这看台的位置,事先也考虑了风向问题,由于有照明用的火堆不能燎着舞台的要求,这舞台的方位自然由他们来选择。
藏风点火以后,药草沤出的浓烟飘向看台,紧接着火势变大,烧断引线,匣弩发射,普通的意外失火变成了蓄意谋杀,帖木儿的人当然要抓凶手,放火的藏风死定了!紧接着帖木儿的军队就会搜索他们的下落,惊弓之鸟的盖邦儿会认为行刺失败,直觉的反应就是马上逃离。
夏浔唯一无法确定的是,令牌失窃的把阿秃儿和失吉忽突忽是否会第一时间发现令牌丢失,从而在第一时间就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备令,而盖邦儿如果看见最高级别的警讯,知道令牌失效,是否会放弃突围,换回平民服装潜伏到平民中去。
不过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此时他们已经离开,盖邦儿已经无法实施对他们的杀人灭口计划,而且盖邦儿那些人将被迫滞留在军营里,他们要重获自由最快也得几天以后,那时夏浔一行人早已逍遥在千里之外了。
行刺暴露,又惊又怒、情绪激动的帖木儿又曾大量饮酒,这时再吸入诱发哮喘的烟雾,他的哮喘病一定发作的比平时还要厉害,所以,他一定会叫来他的主治医师给他吃药,而真正刺杀帖木儿的毒药,就在帖木儿最信任的医士哈密特的药匣里。
要接近帖木儿不容易,可是要接近能接近帖木儿的人却不难。
唐赛儿最初的生病,辗转托人向医术高明的哈密特医士求助,事先打听到哈密特的喜好以及他的家庭情况,甚至连唐赛儿的名字都改得和哈密特的女儿一模一样叫做萨拉,这一切一切的铺垫,都是为了让唐赛儿能够被哈密特接纳,能够亲近哈密特。
而做这一切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唐赛儿把从印度阿三那儿买来的毒药放进哈密特医士为帖木儿大帝治病的药里面去,帖木儿会毫不怀疑,心甘情愿地喝下足以叫他致命的毒药。
真正动手杀死帖木儿大帝的人,就是帖木儿自己!
这毒药是从眼镜王蛇的毒液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毒药如果不能直接入血的话,发作起来比较慢,它需要一个吸收过程,同时由于通过吸收方式进入体内,毒姓变的柔和起来,发作时没有太多的体表特征,而且即便发现及时,也再难救治。
这就像服用了过量的金鸡纳霜或者急姓酒精中毒,一直到现代,以现代的医术几乎也是没有救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特效药,反倒是比它们厉害的多的像砷毒一类的剧毒反倒有特效药,很奇妙,这大概是药物里的辩证法吧。
当然,这种毒药如果剂量小一些,一般不会致死,它的作用是麻痹神经,叫人全身肌肉松驰,动弹不得,心跳也会变得极其缓慢,呼吸近乎停止,进入假死状态,那个印度阿三有时就会用它来表演一些奇妙的功夫,比如把自己埋在土里或者浸入水箱,但是表演这种危险节目时他需要助手。
唐赛儿所放的药量已经足以致死了,更何况这是一个被毒烟诱发了比平时还要厉害得多的哮喘病的人,即便是对常人来说不足以致命的药量,也足以取走他的姓命了。
帖木儿喝下药水后,治疗哮喘的药物最先发生作用,他会觉得哮喘已经得到了抑制,这个疲惫不堪的老人此时会选择休息,紧接着这种提炼之后的蛇毒被他的身体缓慢地吸收,药力渐渐发生作用,让已经睡着的他全身松驰,心跳趋缓,就连咽喉处的肌肉也松驰下来,使他无法呼喊、无法呼吸,而他的哮喘此时还没有真正痊愈,他将在睡梦中窒息死亡,死得无声无息。
当他死亡以后,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即便是采用解剖手段也是很难查出他真正死因的,哈密特医士的医术很高明,却也很能看出问题。更何况做为帖木儿的主治医士,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即便是他看出了一些端倪,他除了竭尽所能地进行掩饰,难道还会说些别的么?
夏浔将整个计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微笑着道:“我这是借哈里派来的人之手,杀掉哈里的人;借帖木儿的人之手,杀掉贴木儿!你明白了?”
塞哈智听的目瞪口呆,他的大脑一时半晌还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尽管夏浔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通。塞哈智正想再问个仔细,忽然胸中一阵翻腾,他马上一头扑到船边,继续干呕起来。
坐在船尾的陈东和叶安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唯有心悦诚服的钦佩。他们是杀手,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可以这样杀。与夏浔所用的手段比起来,他们以往引以为傲的那些杀人手段简直幼稚可笑的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刘玉珏比他们跑的路程比较少,歇了一阵已经恢复了体力,他坐起身子,钦佩地看着盘膝坐在船头的夏浔,他的背影在刘玉珏眼中就像一座令人仰止的高山:“大哥,接下来会怎么样?”
夏浔淡淡地道:“首先,帖木儿完了……”
帖木儿的寝帐里,蛇一样偎依在帖木儿身边熟睡的两位姑娘已经醒来,年轻的姑娘总是嗜睡的。她们惊奇地发现,平时会比她们起的早的帖木儿大汗依旧在熟睡,他的身子是冰凉的,这不稀奇,大汗的身子一向冰凉,像个死人一样,要不然何须她们天天用体温暖和他的身子呢?
但是当她们抬起头,看到帖木儿的面孔时,两声尖叫就从她们喉间响了起来,这尖叫是那么的凄厉,把睡在帐外侍候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只有帖木儿一动不动,他张着眼睛和嘴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夏浔继续道:“哈里苏丹一定还派有人在外围监视着帖木儿大营的动静,但他已经无法第一时间得到帖木儿的死讯,犹疑不定将使他坐失良机。
帖木儿军中主要是皇太孙的拥戴者,但皇太孙皮儿?马黑麻如今正远在阿富汗,他会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却是赶回撒马尔罕路途最遥远的一个;四皇子沙哈鲁既然参与了对哈里苏丹的构陷,帖木儿军中一定有他的耳目,他将是第二个得到准确情报的人,可是最有准备的人却是哈里苏丹,三个人可谓各有优势,接下来,他们就会像救火一样冲向撒马尔罕,然后在那里展开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至于我们么……”
夏浔拍拍西琳修长浑圆的大腿,微笑道:“宝贝儿,咱们怎么回去,就要看你们这两个西域通的本事了!”
唐赛儿揉揉眼睛,从夏浔怀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干爹叫我干啥?”
夏浔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阳光满天,彩霞绚丽,药杀河水滚滚东流,一叶扁舟乘风而去……
(未完待续)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