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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想找崔筠帮忙将谷物、绢折换成铜钱。

租庸调时期,百姓交谷物和绢即可。

两税法实施后,朝廷不要谷粮绢布,只要钱。

乡民一年的收入来源除了谷物,就只有家中女眷织的布匹。绢布是朝廷所承认的市易货币,平日买东西都能用绢布来支付,因此百姓家中极少积攒铜钱。

为了凑齐税钱,他们只能将谷物和绢拿去跟富户折换。

这昭平乡最大的富户就是孟家——这也是乡里人会受孟家驱策来给崔筠找麻烦的缘故之一。

可是这次,他们没能按孟家的意思阻拦崔筠夺回那两顷山林,孟家便迁怒他们,不再跟他们折换钱粮。

哪怕愿意折换,也将价格压得极低——去年一匹绢两千钱,今年只愿给一千六百钱,整整少了四百钱,这让乡民如何能接受?

而且临近秋税的最后缴纳期限,到处都在闹钱荒,他们实在是找不到愿意不压低绢价的富户了。

不知怎的,他们忽然就想到了积极响应里正征缴赋税的崔筠。

走投无路之下,他们只好来找崔筠。

崔筠闻言,眉头微蹙。

不是她不愿意帮这些乡民,而是她也没有多少铜钱了。

当初为了报答县镇兵搭救,她已经拿出去了不少铜钱,后来为了凑齐税钱,更是将木炭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卖出去。现如今就算还有一些铜钱,也只能帮一两户,着实帮不了这么多乡民。

她没给准话,只让乡民先回去。

他们走后,崔筠问青溪和夕岚应该怎么处理此事。

她神色淡然,不见慌张,二人便明白她不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而是想要考校他们一番。

青溪说:“可以相帮。”

夕岚颔首:“婢子也是这么想的。”

青溪又说:“虽说他们先前阻拦我等伐木烧炭时的嘴脸着实可恶,但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受孟家胁迫。小娘子要想在这乡里立足跟孟家抗衡,就少不得要拉拢这些乡民。哪怕不拉拢他们,也尽量避免与他们交恶,防止被他们暗中使绊子。”

崔筠点头,这也是她的想法。她现在根基不稳,既然没法拉拢杜媪这些仆从,那么只能拉拢乡民。

拉拢人心的手段就是在他们有难时施以援手。

“……只是眼下我们库中的铜钱所剩无几,所以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应不应该帮他们,而是如何帮他们。”青溪补充了剩余的话。

“小娘子,杜媪那儿或许还有铜钱。”夕岚低声道。

崔筠低垂着眼眸,将眼里那一丝挣扎给掩去。

夕岚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杜媪肯定不愿意拿出来,就算愿意拿出来也会先给小娘子难堪。找她还不如找张副将。”

崔筠掀开眼眸看向她,青溪则是一脸不解:“找张副将有什么用?”

“军饷是用什么支付的?”夕岚反问。

青溪恍然大悟。

府兵制时期,士兵都是自己带口粮的,后来府兵制瓦解,改为募兵,朝廷分发的军饷就以衣物和粮食为主,钱为辅。

因此军中士兵每个月领到的口粮会自己留下,钱则攒着给家里。

崔筠摇摇头,说:“先去找杜媪试试,不能事事仰仗张副将。”

她担忧跟张棹歌之间的往来越频繁以后牵扯越深,每一次往来就像一根线,交织的线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趋于一团乱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崔筠去找杜媪,果不其然碰壁了。

杜媪冷眼看她解决了那些难题,在得知她竟然把所有地税都交了后,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果断让人回南阳县跟崔元峰打小报告。

“没想到七娘竟如此防备我们,我们可是她的亲族呐!”

崔元峰的妻子韦燕娘对崔筠的离心之举表示痛心。

崔元峰面色沉沉,却并未说什么。

其次子崔铎面上尤为不忿:“她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要不是我们出面,她那些田产早就落入旁人手里了。”

一旁的妻子王翊撇撇嘴,说:“依我看,她就是闲的。等她嫁了人,心思都在相夫教子上面,就不会整日念着那些田地了。”

“你总说她会懂我们的良苦用心,你看,帮她帮出仇来了吧!”韦燕娘忍不住埋怨崔元峰。

崔元峰这才开口:“够了,她失了双亲,这几年过的又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心中不安,想要点资产傍身也是人之常情。你们是她的伯娘、兄嫂,要对她多多包容。”

顿了下,又说:“新妇方才提醒了我,她已经十七岁,前不久又除了孝,这终身大事不能再耽搁,也该为她相看人家了。”

第13章 张罗

崔筠没有双亲,说媒之事便落到了亲族长辈的头上。

崔元峰不认为自己替她张罗婚事有什么不妥之处,旁人也只会认为他这个伯父当的尽心尽力,不会觉得他这是在多管闲事。

他让妻子韦燕娘挑了几个门当户对的人选,再派人去知会崔筠一声,看这里面有没有她中意的人家。若是看上了,那婚事就可以早日定下来。

崔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女子十二三岁就可以嫁人,她因为战乱又遭逢父母亡故守了三年孝而拖延至今。

如今孝期已过,这婚配之事自然就会被人提上议程。

她知道,崔元峰是在提醒她迟早要嫁人,崔家的家业不应该由她这个即将成为外姓之人的女子继承,劝她放弃挣扎。

“小娘子。”看到面无血色的崔筠,夕岚和朝烟心疼极了。

崔筠面无表情地将崔元峰让人送来的几份草帖摊开,对她们说:“你们也来看一看。”

二人凑过去,这第一份就是出身京兆韦氏逍遥公房襄阳支系的世家子弟韦兆的草帖,他也是崔元峰妻子韦燕娘的侄子、长媳韦氏的幼弟。今年二十有二。虽是襄阳人,但年少时起便在长安、东都洛阳一带游学。

第二份草帖是襄阳富族王氏子弟王贺骋的,他是崔元峰二儿媳王翊的弟弟,今年刚及弱冠。虽然出身不如韦兆,可家产颇多,与崔筠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这些草帖都是按门第、资产排列的,后面那些人的家世都是一个不如一个。

朝烟道:“这些人里只有韦郎君、王郎君与小娘子门第相近,剩下那些哪里配得上小娘子?!”

“这些应该只是用来充数的。”夕岚一语道破玄机。

崔筠也沉声道:“大伯父想让我在韦兆与王贺骋之间做选择。”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崔元峰明面上为她,然而这二人的名声就连闺阁中的她都有所耳闻,他跟韦燕娘难道不清楚他们的为人及所作所为吗?

先说这韦兆,他的确是个读书人,曾在长安、东都游学。可他游学多年,学问没长多少,倒是经常出入平康坊寻花问柳,留下不少风流韵事,还有了庶子。

除此外,蹴鞠、打马球、斗鸡、 博戏……他无一不精。

再说王贺骋。

王家的确是襄阳富族,最富有的时候曾有田产数百顷、奴仆部曲上千。但那都是王贺骋往前数几代人时期的事了,到了他这一代,家中的田产只剩五十余顷。

家中田产只有七顷的崔筠自然没法跟王家相提并论,但王家的家业之所以会败得如此迅速,是因为王家人染上了樗蒲博戏(赌博)的陋习。

王贺骋是王家独子,自幼锦衣玉食、挥金如土,又极好面子,常常被人忽悠着一掷千金。喝醉了酒便同人打赌,有一次在一夜之间输掉了十顷良田及一座宅子,险些把其父气死。

这二人不管哪一个都不是良配。

但崔筠也清楚,这只是她的看法。

崔元峰或许不是这么看待二人的。因为他是男人,或许他并不认为韦兆的风流是什么坏事,也不认为有庶子就该被人唾骂。

天下才子哪个没有一点风流韵事?他们甚至会以此为荣,写诗传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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