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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星期天,儿子正在西单陪着女朋友瞎逛。手机响了,是家乡的区号,但不是家里的号码。他找到相对僻静的一隅,接通了电话。母亲的声音透着悲伤和焦急,快回来一趟吧,你爸爸让车给撞了。

什么,怎么会呢?现在在哪儿?如当头一棒,儿子一时懵了。在县医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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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和大腿都有伤,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可是一直昏迷不醒呢。母亲已经带了哭腔。

我马上回去!儿子挂了手机,和女朋友解释了几句,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火车站。

火车上,儿子紧锁双眉,双唇紧闭,就像从没开过口说过话的哑巴一样。从未有过的焦虑和不知所措把他的脑子撑得满满的。一方面他担心父亲自己的伤势,更让他费解的是车祸的来龙去脉,他知道父亲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哪里会出这样的错误,再说了县城的交通事故一年半载不见得有一桩,怎么偏偏让他给碰上了。

风风火火到了病房,母亲在一旁低头不语,看见儿子进来,脸上显出踏实的神色。儿子坐到父亲身旁,父亲的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几乎快要遮住眼睛了。脖子上也缠了纱布,靠近左耳地方的纱布已经被血洇红了,就像盛开了一朵水红色的虞美人。露出的脸颊、鼻翼、嘴唇等部位一律呈现着像下过雨的土地一样湿润的黑色,与洁白的纱布形成鲜明的对比。细细看来“泥土”上面均匀分布着些许细小的汗珠。

儿子终于忍不住了,想要拿东西给父亲擦擦汗珠。两只手不听使唤地茫然在身旁划拉,就触到了父亲的外套,这是一件国防绿的中山装样式的上衣,他已经记不清穿在父亲身上多少年了。他记得父亲爱把手绢放在左边的下兜,因为父亲是左撇子。当他的手伸进兜里时,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卡片似的东西,他不假思索地掏了出来。当他把自己崭新的身份证双手捧在眼前时,他明白了一切。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没有声音的哭泣。泪眼模糊中,他盯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几个字时,猛然醒悟,趴在父亲的身旁叨咕着,爸爸,是我不好,我忘记忘记了,我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我是您儿子。

2005年7月18日夜北京知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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