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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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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着栏杆口头,月向晚看到脱了靴、伏在矮几上读文书密件的他。

与九日蛸王的作战是为了百姓存亡?

他利落地划掉拓了图腾的封蜡。

死一些人是为了活更多的人?

他小心地翻开了一页纸。

野心是大志的另一种称呼?

他若有所思地回转头来,两人目光相接。

他微微一笑,将密件堆到一旁,摊手道:“五六日没来见过舒儿,过这儿来,让我瞧瞧她。”

她一开始颇为意外,屠征这种人也会喜爱小婴儿,可是时日久了,他对戈舒的宠爱倒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除却不在宫里,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小洞逃谌过。尘天宫室那边几同虚设,他只是晚上回去睡睡,用膳、批文、甚至连召见下属商议事务都在这边。

而尘天宫室的空荡与冷冽,她见识过了,不以为世上有几人能长久受得了那种心境折磨。孤寒的死寂与强势的压迫像是桎梏,曾困住屠泾渭到死。屠征不说,但她明白他的不喜欢。

如此一来,他与她之间也形成了一种友非友、亲非亲的微妙默契。

稍嫌粗糙的手指摩着嫩脸,戈舒扁了扁嘴,爱困地睁开眼。

“她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呢?”他抱着包成一团的“粽子”在怀。

月向晚笑了,凑过去:“笑都还不会,想学说话还早着。五娘说再过三个月才会哼哼哈哈。”

“四五个月”他笑得淡了些“那时她会说我也听不到了。没了她的哭闹,这边都要冷清不少。”

“宫里想热闹点也简单得很啊。”她低头,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

几个月来,他不说白,几次三番暗示着要她留下,都被她四两拨千金地拒绝掉。认真起来的屠征,她讨厌不了。但是要她谈情爱归宿,她放不开胸怀,对他也生不了那分心思。谈知己朋友,她不怕人闲话,只是怕一男一女间这种情分维持不了太长;尤其是屠征此人喜怒无常、心性不定,若他翻了脸,想再恢复到目前薄冰似的和谐怕是万无可能。

三十六计走为上,早早脱离是非才是要紧。

“今非昔比,我哪有空闲在宫里弄个楚馆秦楼?”他望着她垂下的两扇睫,自嘲“人人只道紫微垣宫主事者位高权重,哪里知道这个宫主当得比老牛还要累。”

这决非夸大之辞,奔波不断、是非不断,他的忙碌劳累是她亲眼所见。不眠不休所耗的精力不是几棵老参、几碗鸡汤可以补回来的,年华与健壮置于功业,所得权势和名利却是无法偿失。

“是你自己的权力欲太重了,若你肯让亲信之人分忧,又怎么会如此劳心劳力?”

他轻笑:“这种话,也只有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敢说。”身旁能人不少,但能辅佐的未必能做主,真正分的忧也只是少部分。说他权力欲重,他并不否认。

怀中的戈舒不甘寂寞地哭嚷起来,他懒洋洋地抱高她:“你的好女儿。”

她定睛一看,不禁笑了出来。

他的衣袍上染了一滩水渍。

“好一份大礼啊。”抱过女儿,她正要起身,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一个不稳往桌角撞去。

惊呼声卡住,屠征的臂伸长了过来,一扣一转,再一揽等她从女儿更响亮的哭声中回神时,发现女儿躺在她怀中,而她躺在他怀中。

他灼热隐隐带侵略的气息回绕耳畔。

她忽视背后的騒动,只是笑道:“不会再摔跤了,让我们起来吧。你不在意舒儿的大礼,我可要计较这‘好闻”的气味了。”

他没有松手,道:“你若肯替我分忧解难,我倒是不在意让你当个副宫主。”

“我既无领导长才,又志不在此,当个副宫主怕要毁了你的紫微垣宫。”她有些僵硬“还是先让我起来再说吧。”

“我愿意让你砸。”

她的表情冷下,一言不发。

“紫微垣宫这样的根基与势力,想毁了它非一人一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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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他笑出声,将她推扶起身,怀抱中未带一丝留恋“你想毁,也未必毁得了。”

气氛随着她的神情缓和而缓和,他的笑容让人怀疑刚刚一刻的僵持是错觉。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宫主,真的不当?”他一本正经地问。

“不当。在笼子里当鸟王,也并非如想象的那般快活。”就算要当,他真真假假的话也作不得准。

“鸟最怕的不是笼子,而是打开笼子后,一只飞离,另一只只能留在里面。”他还是笑,却垂下了眼睑,狭长的凤眼迤俪出细深折痕。

“两只鸟,本来就不是一块的,分离再所难免。这只飞了,自然还会有另一只会来。”

“说的也是!”他抬眼看她,笑意在眸中流转成黑色的漩涡“天下的鸟何止千千万万,别说是再放一只到笼子里,就算再放十只、百只也不是难事。”

只是,笼子里那只想要吗?

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的咄咄逼人让月向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又不免紧张了起来。

她走到摇篮旁,替女儿戈舒擦洗换尿布,习惯地朝左边的供桌上望去

瓣石城的灵位一尘不染地耸立,无温度的一尺来长木质,是戈石城八尺昂藏身躯的化身,同样木讷不语,占据了她除给女儿外的所有感情,思念与怀想保存在心的最底处。

心头升起的酸楚拉回了她飞离的魂魄。帮睡眼惺松的女儿掖好被褥,她回过身来,灵位离了眼帘:“宫主,春分都已经过了大半月,天气暖和了不少,山上的冰雪应该早就化了吧?”

屠征哼了声,也像是猛然间从失神中醒来:“怎么,迫不及待想走了?”他懒笑着张开双臂,让进来的婢女替他换下脏衣。

她点点头,怕惹恼他之后他又要反悔,不敢说什么。

其实早在惊蛰一过,她便捺不住想说了,但碍于他阴晴不定的态度,只好耐着性子等他开口。可如今看来,他的本意是不让人走的,要他开口,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北山后的金刀盟亡命之徒上两个月才开始肃剿,山下形势还乱,你再等些时候吧。”

她心头一紧:“宫主,等些时候是多少时候?半月?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

他凝视她良久,忽转头笑开,神情浪荡:“你当我屠征是什么人?我亲口答应你的事情,我会亲自做完,你不用担心我会言而无信。”

“遣个人出宫下山,对宫主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下了山,祸福自负,无论哪里都是混乱,都有亡命之徒,等不等金刀盟的騒动平定都是一样的。”

“看来你是真的急着要走了。”他挥手示意婢女下去“我担心你跟舒儿的安危,想尽可能保你们安然无恙,倒被你当成居心叵测啊。”

冷冽的淬芒在黑得看不见底的眸中闪动。

她窒了窒,觉到了他话中的危险。不知不觉一年多的平静相处,他包容了她性格上的锋芒,但不表示他是个无害的男人,以前跋扈的屠征只是隐藏在他的内心处,并没有消失;一旦被唤醒,就如惊蛰后的毒蛇。他的沉稳是心机重的表象,随和是她脚下薄冰。而她身上还有加了重量的戈舒,只能走得更加战战兢兢。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修长的指在几上叩。

“就算石城是因为紫微垣宫而死,宫主对我们母女一年多的费心照顾已经补偿得足够了;再者,宫主日理万机,我们多留一天,就是为宫主多添一天的麻烦,我们也无脸再不明不白地住下去了。”

他闻言大笑,带着嘲弄之意:“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她硬着头皮答。

他撩袍起身,三步两步跨到了她的面前:“既然说的是真心话,又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她微抬眼,为他脸上奇特的神情而脊背发寒:“抬不抬头都无所谓,我心里对宫主的感激之情不会改变。”

忽然头皮一麻,发现他竟扯住了她垂散的发。他的笑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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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手下劲道越不容情

“舒儿刚睡着不要吵到她。”她清丽的眉眼透着闲定。

这样的镇定淡然让他的情绪也冷下:“今日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月向晚了,以前的月向晚,不会说出那种虚假迎合的话来。”

“原来宫主一直觉得我没说真话。其实有时真话不一定是好话,人总是会变的,说什么话也只是顺应周遭、以求安身罢了。”她淡笑“宫主这样,没有人会敢说真话。”

“那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话了?”

“不。对宫主的感激之情是真的。”若不是他,她早已熬不过难产的痛苦。

垂低下眼睑笑又摇头:“所以为了不辜负你这点感激之情,我不能食言、不能拖拉、不能不甘心、也不能替自己叫屈?”

“这是宫主自己说的。”她感觉到他的笑另有意味,但却已雨过天晴。

他定定地看了戈石城的灵位一眼,淡淡地将收回的目光投在她脸上:“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我不拦你。不过”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以锦线穿系挂在颈上的玉石:“霜河九星珏的老主人正在西北草场,他来紫微垣宫,是想见他的惟一的外孙女一面。”

坤山凤王。

苍茫无际的草场周边以一人合抱粗的木栅栏设下分界,近百名戎装兵士守卫着,列成一道铁血人墙,雪亮的枪尖在奔放的日光之下冷冷泛光。

刺眼。

月向晚眯起了眼,看着前方青翠间飞扬起漫天风尘,马蹄的翻腾气势磅礴,远远便让人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风里传来的马蹄声、马鸣声中夹杂了人的高喝与大笑。

在马群转向狂奔之后,尘埃稍定,三抹人影在其中渐渐显出了轮廓。

“过去吧。”屠征轻轻一抽鞭子,双腿一夹,纵马前迎。

她望了眼他如箭疾出的背影,握紧缰绳,也跟了上去。

前方三人也当即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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