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错没先回答他,却对着木门朗声道:“你们既然睡不着觉,就进来一起商量吧。”
“都是你!”争执末了,木门已经被十几名大汉挤了开来。
“你还不是一样,你”郭万里尴尬发垂手站到张错面前“启禀大哥,我们一致坚决跟大哥共进退,如果只要采纳子锡那老小子的笨意见,我们也照样会支持您。”好一个以退为进的狠招。
“想留下来就放胆直说,干嘛还骂我笨?老!”钟子锡狠架了郭万里一记拐子。
“你”“怎样?”
“有完没完?像个孩子似的。”
张错移近脚步,迈向床边,冷不防因跟前的景象而骇人不已。
“天老爷,她究竟中了什么样剧毒?怎么溃烂成这等恐怖的模样。”钟子锡忙掩住鼻子,防止阵阵酸臭熏入脑门。
前来围观凑热闹的人,也纷纷借口走避到廊外,原先拥挤不堪的地方,一下子显得清清冷冷。
仅剩的张错和赵颖仁对望一眼,亦是疑惑重重。
“张兄,真对不住,给你找麻烦”赵颖仁歉疚地搔着后脑勺。
“无妨,赵兄宅心仁厚,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张错见床上病弱的女子,面容黝黑,脸上肌肤浮肿,凹凹凸凸,然对上一对眸子却晶灿亮奕,黑白分明。
照理,一个病得气息奄奄的人,应该两眼空洞无光,或微呈黄褐病徵才是,怎么
拎起她的袖摆,露在外头的细白柔荑,也是出奇粉嫩,彷如凝脂。
装的。张错暗自冷哼一声,转头吩咐赵颖仁道:
“请宝儿帮我取一条布巾、一盆热水过来。”
“好,马上去交代他。”赵颖仁如逢大赦,飞坑卺出房门,找一处空气清新的地方,大口大口换气。
张错见四下无人,偷偷伸手探进被褥,朝那女子肩胛用力一捏。
“嗯!”那女子紧咬着牙关,只闷哼两声,强忍着不肯叫出来。
须知张错武艺卓绝,即使是一名彪形大汉,也禁不住他使劲一拳,何况区区一个女孩儿家。
她的坚忍不服输,令张错大感诧异。
“还不从实招供,你混进上品堂究竟有何阴谋?”她委实瘦弱得紧,若非情况特殊,再怎么样,他也决计不会对一名女子如此残酷。
热泪无声地自她颊边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晕化于枕畔之间。
张错凛然一恸,心口没来由地生生拧疼。
“你是”
“张公子,热水来了。”宝儿将铜盆置于梳洗架上,便马上退到屋角,胆怯地垂手拱立。
“没事了,你先出去。”他若有所思地将巾放入水中浸湿、拧吧,重坐回床沿。
“你不该擅自离开京城,不带任何随从奴仆,江湖险恶,万一遇上抢匪,将如何是好?”
提着布巾的手踌躇一下,才轻轻地抹向她的脸,把她故意涂的泥粳膏葯,全部擦掉。
寒曦瞅着他,水灵灵的美目中是柔情。
“怎么认出我的?”
她沿路逢人便问,总算打听到他们住进赵家庄的上品堂,听说,赵家有位叫颖娟的姑娘,长得美若天仙,虽已过了双十年华,却仍待在闺中,便灵机一动,把自己打扮成个半死不活的丑八怪,准备暗中观察张错有没有见色忘义,把她抛到九霄云外。
哪知道,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大个,然一眼识破她乔装,还可恶透顶抓得她痛死了。
张错拭净了厚厚一层污泥,深如汪洋的黑瞳里,映出的是一张撩动人心的精雕玉琢的俏脸。
除去了令人闻之欲岖的恶臭味,换上来的则是阵阵暗香浮动,馥郁飘移。
张错以一阵轻咳,掩饰内心的浮躁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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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她袖底暗藏的鱼肠剑曾是他的。
“哦。”寒曦失望地垂下眼,她还满心以为他们是心有灵犀,是“谢谢你帮我擦脸。”
既然对人家没意思,何必那么多事?假惺惺。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打算怎么安置我。”她一跃下床,大剌剌地挨着他身边坐下。
“为了小姐的安全,我明儿一早就送你回侯府。”他可以看见她幽幽一泓秋水泛出莹莹闪光,竟硬着心肠视若无睹。
“我爹和西门雪在京城各个关卡布满高手,等着捉你回去问罪,难道你不怕?”如果他的脑子仍算清楚理智,就该知道与其送她回去,不如留她在身边,可是平白多一个护身符哪。
“张某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何罪之有,尚使侯爷真的痛下杀手,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横竖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为了赶我回去,情愿跟着我去送死?”她有那么讨人厌吗?
“不,小姐误会了。”
“不许再叫我小姐,从今天起,我要你直呼我寒曦。”
棒着一层主从关系,两人可就难以进一步发展了。
“是,寒曦小姐。”
大笨牛!
寒曦快喷血了,他脑袋瓜子里装的全是石头吗?
“张错。”她首次如此全心全意的叫他。
“属下在。”张错依然不卑不亢,行礼如仪。“寒曦小姐有何吩咐。”
强忍下烧得火旺的怒气,寒曦沉声道:“我要在此暂住数天,再后计。”
“这是寒曦小姐的自由,张某无从干涉。”只要赵颖仁不反对,他能什么?
“你不担心有人会加害于我?不一定上品堂内藏着乱臣贼子?”
这人实在有够难伺候,婉言相劝要她回家,她不高兴,顺其所愿,不加干涉,她又觉得若有所失,好像他不关心她似的。
“但凡张某在的在一天,就绝不允许任何人轻举妄动。”对她,他永远是忠心耿耿的。
“我爹那样待你,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她仰着小脸专注地望定他。
“因为”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他心里呐喊着。
“因为什么?”寒曦急于了解真相。他对她究竟有情无情。
“因为这是张某的职责所在。”
“说谎!”寒曦愤怒地抡起拳头朝他挥去。“你连表明心迹,真心诚意去爱一个女人都不敢,算什么英雄好汉?”
张错无言,只黯然加深眼底的阴霾。
“说话呀,我批评、指责你,为什么你不辩解?说,我要你老实实的回答,你到底爱不爱我?”她是个行动派的人,只要觉得什得去做的事,就会卯足全力,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坚持到底。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反倒像只飞蛾,可以为荧光奔赴九泉,也在所不惜。
而他,正是那盏足以令她泥足深陷,无力自拔的灯。她不否认,自己的确爱得太痴太狂,但这有什么错呢?生命如此短暂,难道要她凭媒介妁、父母之言,盲目地嫁给一个情不投、意不合的人,终其一生在柴米粉油盐与泪水、悔恨交拌的日子中度过?
那种苦涩、乏味的未来根本不值得等候,更遑论去追求。
她不想把自身的幸福交到旁人手中,她要非常认真执着地掌握住,直到找着了得以依靠、得以倾心狂恋的人。例如他。
张错急于转开目光,却骇异地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掉入两潭似水柔情的眸里,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亦无法拒绝寒曦彷佛将穿透他内心深处的星芒。
“不要逼我,你知道我不能。”一个漂泊无依、落魄狼狈的武人,哪有资格谈论儿女私情?
他希望给予的是无虞匮乏的、实质的安稳与幸福。然而,连这最最基本的条件他都付之阙如,还谈什么呢?
扁靠甜言蜜语去迷乱人心,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不屑为之。
“你能,你只是不肯。”她鼓起勇气端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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