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三尺,七尺,贝瀛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了从左到右的水流动,缓缓徐徐,清爽软柔,他就好像一条水里生水里长的鱼儿,呼吸顺畅,行动灵活,他甚至一时来了兴致逆流游了一段,又放松了紧绷许久的身体漂流了一段,然后再逆流,再漂流,如此反复几遍,俨然已忘却自己尚在冥潭,吉凶难卜。
君非鱼,焉知鱼之乐。
可他毕竟不是鱼儿,好玩的心思一过,他又任由身体直线下沉了。
八尺,十尺,十四尺,……一炷香的时间,又是整整百尺。
这次豁然开朗的是全身了。
粉红全无,视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无色无味的透明空气,他彻底脱离水域,徐徐坠入薄雾弥漫的空气中,真真宛如一只鸟儿,挥臂即是飞翔,低首即是俯冲!
咚!
他揉着并未撞疼的额角,抬头看向眼前人,“蛮赤?怎么是你!?”
雾气缭绕中,二人同速下坠,湿哒哒的衣袍紧贴在肉上,有些凉意。
蛮赤一脸傲娇地抱着双臂看他,道:“不是本尊是谁?苏洛吗?唔,不过他也真跳了,就是不知能不能逃过那些恶灵的嘴。”语气忽转诚恳,“贝左令能沉到这儿来,好本事。”
贝瀛用一只手掌缓缓扇动脸旁的雾气,笑道:“赤尊既然来了,那儀乐也来了吧?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蛮赤答得坦诚无比。
“苏洛呢?”
“当时是儀乐怀抱苏洛跳潭的,他们应该在一起吧。”
“是吗?”
蛮赤微愠:“你竟然怀疑本尊的话?”
“随口问问而已,你至于生气嘛。”贝瀛不得不重新整理一下那三声水花响,照蛮赤方才所说,第一声是自己,第二声是儀乐和苏洛,那么第三声是蛮赤?“赤尊,你和木神的法力,谁更胜一筹?”
似是被一剑戳到痛处,蛮赤顿时更生气了:“不知道!”
贝瀛恍然,笑了笑,道:“那么换个问法。赤尊入冥潭,可否做到水波无漾,声息全无?”
蛮赤顿起疑心:“你问这个作甚?”
贝瀛:“恐怕木神大人也来了冥潭。”
“是么?”
“在你跳潭之后,便有这么一声落水响,水波无漾,声息全无。”
蛮赤冷笑一声,“既然水波无漾声息全无,你又是如何得知她来了?”
“我身上有个玄门法术,这法术只能防御自卫,不能主动攻击,这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不错。”
“知道这法术是谁送我的吗?”
“难道是木繁树?”
“是的。所以她任何时候有任何举动,我都了如指掌。”
“哈,可笑。木繁树固然旁门左道的法术不少,可本尊从未听说你这一种。你想用木繁树要挟本尊,还真是想错了,因为本尊根本就没打算亲手杀你,怕脏。而且你不觉得,把你交给底下的那些恶灵会更有趣吗?”
贝瀛捏着下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主意不错。”
蛮赤:“……懒得理你。”飞身跃出两丈,忽又停住,回头问,“你没被上面那些恶灵吃掉,也是亏了这个法术吧?”
贝瀛掸着袖管上的粉红水珠,笑道:“此法术只能抵挡灵力攻击,上面那些皆是蛮物之力,你何必明知故问。说几句不谦虚的,本令师如今安然,倚仗的自然是自己的博学多识和智慧无双,当然了,还有那么一丁点运气在里面,这运气嘛,往大了说,是上苍眷顾,小了说是能人无惧事,惧事找小人,……”
蛮赤打断他的自吹自捧,再问:“那你可曾遇到冥微虫?就是一种特别细小,特别……”他简单思索一下措辞,“总之,它可以叫你生不如死。”
“没有。”贝瀛答的无比爽利,“怎么了?”
一个令他头疼不已的念头在蛮赤的脑中渐渐成形,“……或许你说的对,她真的来了。”
贝瀛愕然:“谁?木繁树吗?喂喂喂,你把话讲清楚再飞。别以为就你自己会飞,老子也会!”说着,他果真挥动双臂奋力追去。只不过速度太慢,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蛮赤便彻底没了踪迹。
“格格格格格……”
忽然,一串阴森的女子笑声从身后传来,这声音乍一听离他很近,仔细听却又远着呢。贝瀛身心俱悚,原本要拼命挥动双臂拼命逃的,然而想想自己的速度……咳,还是省省力气吧。
贝瀛停住动作,任由身体直线下坠,衣袂翻飞,仰头问那青衣白面的女子:“姑娘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语气轻佻,戏弄之心显而易见。
之所以称其为“姑娘”,是因为此女子非仙神,非妖精,非凡人,乃是一女鬼所化,然虽为鬼物,其长相却并不可怖,相反,她面容清丽,眉眼含笑,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礼的鬼。
那女鬼果然一路跟来,依旧含笑道:“仙人固然长得不错。然奴家却是为仙人解疑答惑来的。仙人不是想知道木神大人有无来此潭么,奴家现在便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仙人,她没有。”
贝瀛:“说完了?”
女鬼:“奴家诨号‘卜浊鬼’,洗耳仙人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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