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之内气氛极为紧张, 一群还在书院读书的小娘子们大多数都还在耶娘的羽翼之下,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平日里打打闹闹的没个正形, 其实从来都没遇到过什么大事。
岑五娘她们虽不知道童少悬葛寻晴和石如琢她们几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位吕监丞她们可是知道的。
刚从春游回来不久,这位吕监丞便是书院今年邀请的名仕,隶属中央少府的互市监丞。
虽说互市监丞不过是个八品官,但她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还是吕家人。母亲是大鸿胪吕简,这可是手握大苍宾客、凶仪、外交的第一人。
在云遥山时大家都见识到了这对母女的谈吐风范,也从她身上收获了不少关于应考的门道。
这位互市监丞不是回博陵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在此?
而且看上去似乎和石如琢关系不一般……
刚才是不是还说了石如琢的小字?搂她来着?
那童少悬她们又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啊?
童少悬知道吕澜心寻上门来,今日之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了结,便对白二娘说:
“阿白,你带着岑五娘她们先行离开, 仰光, 你也和攻玉走吧, 我和吕监丞有些事要谈。”
白二娘一听就知道童少悬要将她们支开, 以免惹祸上身。
可是如果她们都走的话,童少悬该如何是好?凭借她一个人之力如何与这京官相斗?
白二娘没走,对岑五娘她们道:“你们先走吧。”
葛寻晴也没打算离开, 对岑五娘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些离开。
吕澜心却说:“我可没说你们能离开哦。”
她这一句话说得和颜悦色,但是话中所隐藏的戾气和锋芒却教人后背一麻。
“刚才我在包房外面都听见啦, 你们不都是阿器的朋友吗?既然都是朋友, 哪有随意就离开的道理?阿器,你说是不是?”
吕澜心的目光打算穿过葛寻晴, 寻找石如琢的脸庞, 却被葛寻晴高高的个子挡了个正着。
“吕监丞。”葛寻晴的声音很平静, 看着吕澜心额头上没有好明白,反而伤得更加厉害的伤口说,
“之前云遥山上攻玉冲动,动手伤了你,但要是真的论及此事的话也是吕监丞先手脚不干净在先,攻玉是为了维护友人才出手,她这是义举,不该成为你为难她的借口。吕监丞身为朝中重臣,应当身为表率,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一名手无寸铁的平民女子,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只怕对吕监丞不利。”
“哦?”吕澜心第一次听到葛寻晴说这么些话,饶有兴致地品味一番,“这么说来仰光还是在替我着想。多谢了。”
葛寻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知道自己的表字,心里略略一惊之后,暂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吕澜心笑道:“大家别这么紧张嘛,我今日来是想要来认识认识阿器的朋友们。我们阿器对友人特别好,好到我都吃醋了。是不是啊,阿器?你躲我这么远做什么?难道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你吗?”
即便没有看到她的脸,石如琢光听着她的声音,浑身便不自觉地发抖、发痛。
“来。”吕澜心坐在椅子上,对葛寻晴身后招了招手,“过来。”
疯了吧。葛寻晴在心里说,攻玉怎么可能过去。
没想到,石如琢真的从葛寻晴身边走过,一步步地走到了吕澜心的面前。
石如琢背对着葛寻晴,低着头,葛寻晴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见她说:
“走吧。”
吕澜心:“嗯?”
“咱们走吧……”石如琢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跟你走。”
葛寻晴着急地喊了一声:“石如琢!”
石如琢心上用力一痛,闭上眼睛,努力将葛寻晴的声音抛到脑后。
吕澜心满意地笑着,拉着她的手说:
“好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那咱们这就走了。你的小朋友们会感激你的。”
“不行。”童少悬看到这情形提声道,“攻玉,你不能跟她走!”
吕澜心抬着头笑着看石如琢,看上去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恋人,握着她的手却在暗暗施力,几乎将石如琢的手捏碎。
石如琢忍着痛,不想露出任何的马脚,她艰难地回头对童少悬说:
“放心……长思,我和吕……吕姐姐,出去说几句话。”
吕澜心站起身揽着她的肩,将她往包房之外带。
岑五娘和白二娘等六七个人直接将包房的路给堵住了。
石如琢一愣,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做。
“到底怎么回事啊?”岑五娘没好气地说,“吕监丞,你看上去不太像好人。随便闯进来就要将我们朋友带走,哪有你这样的?”
白二娘眼神也十分不善,对岑五娘说:“这个吕监丞在云遥山之上对长思动手动脚,攻玉用石头砸了她的脑袋,本以为她已经走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跟到夙县来找攻玉的麻烦。这个人的确不是好人!”
其他的同窗们也说:“那就更不能让她将石如琢带走了。”
“吕监丞,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明白吗?”
“石如琢,你不用怕。她是不是威胁你?你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难道天底下还没王法吗?身为朝臣便能随意拐带百姓?若是如此,我们还考什么功名,争什么禄位?”
童少悬眼神如刀,直视着吕澜心:“放开她。”
吕澜心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的年轻学生们,欣慰地笑道:
“咱们大苍能有你们这些热血学子,天子知道了也会很感动吧。阿器呐。”
吕澜心冰冷的手抚在她满是冷汗的后颈之上,低声耳语:
“岑五娘,家住安康坊,家里在东市开布店。韩二娘,家住景阳坊,家有田庄百亩……”
吕澜心将这些同窗们的家世一一在石如琢耳边复述,石如琢越听越心惊。
“刚才我在包房门口都听到了哦,我记性很好,就算到明天也能将你的同窗好友们的名字、住处记得一清二楚。县令的符牌我还没还回去,你猜猜看,到时候是你比较惨,还是你的同窗们比较惨?”
吕澜心勾了勾石如琢还未好明白的断指,一阵锥心之痛扎进石如琢的心中,石如琢咬紧牙,转头对童少悬她们道:
“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我和吕姐姐……关系,非比寻常。今夜本来我就是要赴她所约,去得迟了她才会来找我。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岑五娘“啊”了一声说:“真的假的?石如琢,你确定吗?”
石如琢缓缓点头的时候,目光不小心落在葛寻晴的脸上。
葛寻晴担忧的表情割着石如琢的心,石如琢匆忙将目光移开,低声道:
“真的,我确定。那……我们走了。”
石如琢快要喘不上气,她要离开此处。
就算被吕澜心折磨都好,断指之痛比不上看见葛寻晴眼中的愁绪教她难过的万分之一。
石如琢都这样说了,岑五娘她们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吕澜心伸手从童少悬的身边穿过,要将包房们的门打开。
童少悬依旧不让,不仅不让,还箍住了吕澜心开门的手臂:
“吕监丞,今日你若是要带石如琢走,必要从我身上踩过去才行。”
“哦?”吕澜心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和童少悬接触过几次,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小娘子身子单薄,毫无武功基础,一推就倒,
“少悬妹妹不要胡闹,从你身上踩过去自然是件容易事,要控制住力道不取你性命倒是难些。少悬妹妹确定要搅人风月?”
吕澜心威胁的话却没教童少悬后退半步,她反而猛然上前,面上毫无惧色,双目炯炯,甚至有些吓人:
“我最后说一次,放开她。”
葛寻晴发现童少悬手里似乎握着一个事物,她知道童少悬平日里没少做一些神奇的机巧,神童神乎其神之事在夙县广为流传,可这位博陵女子未必知道。
吕澜心嘴角动了动,就要将童少悬阻挡她的手臂折断,石如琢立即扑上来拽住吕澜心,火急火燎:
“不可动她!我已经说了跟你走了!”
千钧一发之际,童少悬身后的包房门自外面被打开了,一个从容的声音从童少悬的身后响起:
“怎么还没上菜就要走?我人都没瞧见呢。”
葛寻晴精神一震:“嫂子!”
唐见微环着童少悬的腰,唤了她一声“夫人”,徐徐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与她调换了位置,将她替了下来,面对吕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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