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如琢下了马车, 将葛寻晴送她的皮帽牢牢戴好,帽檐正对着自己的眉心,一丝偏移都没有。
用力搓着手, 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流淌,指尖上重新发热,这才有了一丝安心。
吕澜心的四位随从自从露面以后, 也没什么好再隐藏,便一路驾驶马车,护送吕澜心和石如琢她们往博陵去。
吕澜心的高烧反反复复, 终于在三日之后彻底退了。
只不过胃口还是很差,每日只喝非常少量的流食。
随从都在劝她多吃一些, 可她真的吃不下, 多吃半口都要呕吐。
后背和手臂上的伤倒是让她彻底老实了,别说晚上再往石如琢的马车里钻,就是平日里想要下个地都难。
一连七日都在马车里度过,没下车半步。
到了第八日, 越来越接近博陵, 尽管寒冷依旧, 可对比起蒙州的酷寒, 这儿偶尔能够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已经让石如琢觉得相当舒适了。
两辆马车停在官道边,这儿的市集比蒙州要热闹许多。
石如琢和阿卉去换些食物,往回走的时候听见阿卉“咦”了一声,似乎被什么事物吸引,将食物往石如琢的怀里一放说:
“石姐姐, 你帮我拿一会。”
说完就往草丛里去, 石如琢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跟在她身后。
阿慧在草丛里猫着腰转了一圈之后,抱着一只通体黑魆魆的小猫出来了。
“姐姐,你看这只小猫好小啊。浑身凉透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死了,看着好可怜。”
石如琢看了眼小黑猫,浑身湿乎乎的,毛全都粘在一块儿,眼睛都粘住了。
被阿卉抱着也没挣扎,一把小骨头估计饿很久,没有任何力气。
石如琢说:“大概是和它娘走散了吧。”
“那它不是和我一样么?”阿卉摸着小猫的脑袋说,“小黑黑,你和我一样,都没了娘,是孤儿了。石姐姐,我能带着它一块儿上路么?”
石如琢看阿卉连一只落单的小猫都这般怜爱,便知她是个心善之人,不忍心拒绝,便说:
“带着吧。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小猫。照顾猫的事儿得你自己来做。”
阿卉眉开眼笑:“这是自然,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谢谢姐姐!”
她俩带着小猫和食物回来时,见吕澜心终于从马车上下来,正坐在阳光充沛的一处小坡上晒着太阳。
身边的高个女随从在低声跟她说着话。
石如琢听另外三人称呼这高个女随为“阿铭”。
吕澜心裹着一件温暖的大裘衣,相当不顾礼仪,舒舒服服披散着头发,坐在小土坡的草皮上。
散落下来的长发将她未有一丝血色的脸庞遮去了不少,看上去憔悴也遮掩了七八分。
她只傅了一点点粉,点了一星点的唇脂,与她平日里浓妆艳抹的妖娆美妍不同,几日不见,带着病容的吕澜心犹如徘徊花上滴下的露珠,轻盈通透,又易碎。
路过的商伍和村民们不时地往她这儿频频回望,面露惊艳之色,低声细语,似乎都在疑惑这是哪个世家娘子,落于这贫瘠野村,格格不入。
“和当初侯立之事一样,即便主母追查,也查不到您的头上。这回您给出去的消息奴也一早准备好了替死鬼。”
阿铭站在吕澜心身边,看上去似乎在说无关紧要的话,实则都是关乎性命的机密。
吕澜心笑道:“可惜,之前部署得再好,赵二这一死,澜娘肯定又得找我麻烦。”
阿铭看着不远处的石如琢:“奴有一计。”
“嗯?”
“让石娘子远离博陵,奴可造她假死之相。至于赵二等人,在郊野遇到凶徒、仇家而毙命,也并非不可能。如此一来主上也可在主母那边交差了。”
吕澜心就像忽然收到召唤一般,于阳光之下睁开了眼睛,跟着阿铭将目光一块儿落在石如琢的身上。
石如琢方才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二人在密谋何事,没想到吕澜心会突然看向她。
目光相交之时,石如琢立即扭头走了。
吕澜心重新将眼睛合上,有滋有味地琢磨石如琢方才看她的目光:“不可。阿器她志在朝堂,此时正是青云直上的大好机会,若是离开博陵如何再一展抱负?再想它法。”
阿铭:“……”
阿铭有些不解。
虽说主上一向对她两位娘亲交待的事情十分怠慢,骨子里是厌弃澜吕宗族事务的,可说到底她是个精明之人,只要是她真正想办的事儿,没一样办不好。
对于利弊的权衡吕澜心一向拿捏得当。
以往身边多少与她逢场作戏的女子,待她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便弃之如敝履,一点亏都不会吃的。
可是……
好像最近所有的“利”都围绕着这个姓石的女人。
阿铭发现主上满心眼里都是石如琢,且持续了一长段时日,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阿铭其实不太明白,这姓石的女子性情冷漠,对主上向来爱答不理,长得么……也就那么回事。
主上这是着了什么魔。
但主上吩咐的事儿她没法拒绝,再一通思索,只能说:“那只好伪造赵二等人在去蒙州的路上就遭遇意外的伪证了。但……即便伪造手法再精妙,只怕也瞒不过主母。”
“不信又如何?由不得她。”提及澜宛,吕澜心眼睛微微睁开,冷笑更甚,“横竖澜娘只是想要威吓我,她是不可能真的杀了我的。”
澜宛是吕澜心的娘,她对吕澜心十分了解,同样的,吕澜心对她这个娘在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也是熟稔于心。
尽管吕娘一向站在她妻子那边,但对吕澜心还是有爱护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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