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云抬头飞快看了长姐一眼,总觉得心里怪不安稳的,但是,她不认为这草包美人还能察觉她的算计。
那若有似无的合欢香是熏在她贴身丫环的身上,与寻常的香味并无差别,而她手里的茶水也掺杂了点药,只等着两者化开,互相融汇,到时候,任她是宁死不屈的九天玄女,只要遇上男人,便是由不得她脱逃了。
她收敛嘴角的笑,拉着李清雨出去了,带走了大半的丫头婆子。
不多时,一股沉沉的焰火从体内升起。琳琅颊间多了两团匀称的嫣红。
“大小姐,这室内略微湿热,莺莺见那竹林里有卖冰的,不如唤他的婆娘担一些来?”
贴身丫环莺莺见状,很贴心来了一句。
琳琅许了。
那婆娘个子稍矮,下巴含着胸口,低眉敛目走进来,莺莺又说马车上备有酸梅汤,她去提一盒来。琳琅慵懒摆了摆手,随着莺莺的身影在门后消失,室内的另一个人慢慢走近她。
那年轻小姐用手帕掩着口鼻打了个呵欠,婆娘眼里精光一闪,突然逼近,袖子里划出一方浸了药水的帕子,要往小姐的脸上蒙去。
“嘭!”
一声闷响。
琳琅辖制住了那人的腿脚,原本准备对付她的帕子被她手腕一转,结结实实捂住了谋害的暴徒,对方不可置信看着她。
“我也不问谁派你来的,既然有动手的觉悟,那就做好动手的下场吧。”她微笑着,一边用手帕捂着对方的口鼻使其身体疲软,一边拿出了防身的匕首,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游走片刻,毫不犹豫扭转了刀柄。
鲜血四溅,对方疼痛中晕了过去。
琳琅嫌弃退开了,出门去看,外边空荡荡的,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
她嘴角一勾,故意把衣衫扯得凌乱,往另一边跑了。女主给她送了如此一份“大礼”,她是个厚道人,最喜欢礼尚往来的了。
远离了人声鼎沸的大雄宝殿与天王殿,寺宇偏殿之后,萦绕着清宁祥和的气息,菩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嘭——”
一道窈窕身影撞进了怀中。
“女施主?”
对方将她扶起来,眉心有一粒血砂,他褪下了那身庄重的袈裟,穿了普通的褐色僧衣,比在白玉莲花座上诵经时少了三分庄严与冷淡,更像是稚童,保留了近乎单纯的天真无邪。
僧人双眼澄澈似水,犹如一面光洁可鉴的镜子,不带任何心思与欲念,映出了美人梨花带雨的娇态。没想到他这一问,对方云袖翻飞,抓着匕首直直往他心口捅来。
镜澄大惊,眼明手快扼住了她的手腕,咣当一声,匕首落地,而她被这一扯,软绵绵的花枝飘进了他的僧衣。
“我就便是死……也不会……让你这坏人得逞……”
少女眼眸沁着晶莹的水珠,却如同一团燃烧殆尽的火焰,用仇恨焚着他。可偏偏,仇恨的另一面,这人微微蹙着远山眉黛,唇色饱满,似一场漫天飞雪里的美丽落红。
镜澄快被她弄晕了,“这位女施主,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小僧何曾……何曾……”他哧吭了几下,见胸膛上生长着一截柔软的红菱,年轻高僧耳尖微红,想要推开人,“占你便宜。”
琳琅冷笑,“你还想抵赖?讲经会上你不是看我了?要不是你这僧人见色起意,同寺外的暴徒勾搭,支开了我家丫头婆子,又对我施以下作的手段,现在还在此埋伏……”
年轻大德听得目瞪口呆,“女施主,你是误——”
那个“误会”还没说出口,琳琅说哭就哭,堵住了他所有的话头,势要将栽赃嫁祸进行到底。这哭也是有讲究的,要哭得美若天仙,就不能嚎啕大哭,而是低眉敛目,一行清泪簌簌而下。
“怎么,你家的李朝云就是个天仙,容不得轻慢,我这个被世人唾骂的小女子,就可以被你们戏弄于掌心吗?”她哽咽着。
镜澄理出点头绪来了,他问,“你是朝云的长姐?”
还朝云?
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去掉姓氏来互称名字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这份“友谊”就要到头了。
琳琅想要使个坏。
他刚说完,对方的目光便如刀刃般刺过来,又带着了然的悲凉,“是了,你唤她朝云,出家人哪有唤女孩闺名的道理?你们是一伙儿,是不是?不然她好端端的,站了那么久听你讲经诵道,转头歇也不歇,带着人去看桃花?她本不爱桃花的!”
她喃喃自语,越说越有道理,坚定不移给他定下罪名。
“定是你这个僧人,蛊惑了我妹妹,让她为你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好送我过来为你侍奉,是不是?”最后的质问愈发尖锐,仿若杜鹃泣血,字字锥心。
看看,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对方张了张嘴,又无奈闭上。
镜澄自幼长在佛门,不闻外事,哪里应付得了琳琅的诡辩?
他跟李朝云的确是合得来,对方对佛法有着独特的见解,他引为知己,惺惺相惜,在对方如沐春风的请求下,很自然就叫她朝云了。
现在想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佛门弟子,四大皆空,怎么能堂而皇之唤女子私密的闺名呢?
想解释又解释不了,镜澄只得说,“这是小僧的过错,以后小僧一定万分谨慎,与朝,与李施主保持距离——”
似云似雾又似水。
似月似雪又似花。
少女环着他的肩颈,微微踮起脚来吻他的下巴尖儿。
这位年少成名、风韵高朗的大德直接吓成了木头呆子。
快要废掉的那种。
紧接着,一股红潮与疼痛感从背脊骨酥麻升起,脖子、脸颊与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镜澄猛然推开了人。
就跟遇见洪水猛兽似的。
那纤细的秀影狼狈跌在地上,痛苦呜咽一声。
“女、女施主,你你你——”
镜澄下意识要扶她起来,又想到刚才那奇怪的感觉,古怪得不得了,他最终后退几步,远远瞅着人,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她眼尾晕红,与风声相和,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琳琅捂着疼痛的心脏,仿若春水的嗓音仿佛藏了无数把绵密的钩子,要把理智扯得支离破碎,“你这坏和尚,还装什么装?不是你陷害我至此吗?”说着她又小声啜泣起来,泪珠儿盈着粉腮,似荷花上的露珠,美得惊人。
镜澄头痛极了,他再一次澄清自己的清白,“女施主,你就在此地稍候,小僧去找人来救你!”
他的脚步刚刚迈开,后头就传来厉喝。
“你站住!你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看我这狼狈的模样吗?”琳琅隐忍又自嘲地说,“让他们看看李家的大小姐,心比天高,还不知自爱,不知廉耻魅惑佛门圣僧吗?”
她呜呜地哭,又哭又骂。
“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连个清清白白的死法,佛祖都不肯留给我。”
年轻高僧面色犹豫,宣了一声佛号,“女施主得罪了,小僧这就带你去客舍。”他走到琳琅面前,弯腰夹住了她的胳膊。
一开始还好好的,对方像个小鸡仔,温顺被他提着,可没走出两脚,动静出来了。少女突然牵住了高僧的手指,交缠相扣,仿佛坠入了一个春衫轻薄的年少恋慕之梦,更是有些神志不清低喃着。
镜澄吓得呆若木鸡,只觉得身上沾上了一层粘稠、绵软又甜蜜的蜂蜜。
他只能红着耳根咬着白牙委屈提醒,“女施主,你醒醒,小僧、小僧……”
佛祖,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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