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愣愣看着在那站在院子中央的人。
对方左手曲起, 握着伞柄,柳絮般的飘雪纷纷扬扬,偶有一些沾在覆着黑貂斗篷的肩头上,却似芝兰玉树不染纤尘的浊世公子, 意外透出清冷矜贵的气息。
他幽深的黑瞳直视琳琅,面无表情的, 看她被一个俊秀和尚拥进僧衣里。
钗摇鬓乱,媚态横生。
那年轻大德不去开坛讲经, 也不去普渡众生,却在禅院里沉迷红尘俗事,这不太好吧?
她是被拥着,踮起了脚尖, 仰着头看到他的, 因此燕世子能很清楚瞧见琳琅脸上的神色。
震惊、惶恐、害怕。
种种情绪汇集起来, 就成了她眼尾染上薄红魅色的原因。
她似乎是有些惊慌推了一下年轻大德的肩膀。
他嘴角浮现冷笑。
哟, 可算是发现有不速之客了, 他可是站着连腿都快麻了。
可那佛门高僧并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他全副身心都陷落在红尘俗世之中,已无瑕细顾周遭的事情了。
镜澄抚了抚琳琅的发,又将掌心里的琼花步摇给她别回去。
“还是你戴着吧, 这样好看。”
琳琅不自觉露出了笑。
外面的人站着, 一动不动。
复杂的心绪之间, 正被一种意味不明的又狂野的温柔搔弄着, 令人蠢蠢欲动。
他手掌紧了紧伞柄, 清晰感受到竹身的纹路。
一切是那么的静。
琳琅再看时,院中的人已消失不见了。
虽然明知道有一头豺狼虎豹在外边虎视眈眈盯着,琳琅却并不着急,镜澄放开了人,竭力缓和呼吸,微微难耐皱着眉。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自幼生在佛门,由于天资聪颖,被师傅们保护得很好,一点肮脏的事也不让他瞧见。镜澄至多是在香客们礼佛时,窥见桃树下的一些动静。
往往遇见这种情况,镜澄的脸先红了一下。
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立马离开是非之地。
“你怎么了?”琳琅问,“可是哪里难受了?”
镜澄没法开口,这是突如其来的心悸,气势汹汹的,占据了一片空白的感情疆域,让他既感到陌生茫然,又有点儿羞涩腼腆。
眉心的朱砂艳得滴血,好久都不敢抬头去看琳琅。
琳琅也没有故意拆穿他的掩饰,只是摁住了胸口,露出蹙眉为难的模样,让镜澄眉梢不自觉拨动了一下,听得她慢慢地说,“阿秀,近日我总是睡得不安稳,心口闷闷的,特别难受。”
“怎么了?”镜澄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兴许是被吓的吧。”
琳琅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二妹想要做什么,用一些激化矛盾的诗句挑唆那些本生活艰辛的难民。他们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有次我上街,见到一个落单的官家小姐被蓬头垢面的流浪男子扯进了巷子里……”
她手指头从袖子里伸出来,揪紧了镜澄的衣衫,牙齿似乎打着颤儿,“他们已经不是难民了,而是发疯的暴徒,竟还有人在纵容着他们以侮辱官员的夫人与小姐取乐,我害怕,害怕哪一天睡得迷迷糊糊了,那些人翻墙过来,对我——”
镜澄温暖的手心捂住了她的嘴。
“不会的。”
褪去了炙热若火的情愫之后,他的双眼重新变得干净澄澈,犹如一块供奉在佛前的墨玉,只是细看之时,仍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戾气。
“别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他挨了挨琳琅的额头,像是让她宽心。
“我向你保证。”
两人互倚而坐,呼吸静谧。
又过了一会,琳琅才从镜澄的身边离开,整理衣裙与着装,说,“我要回去了,不然她们该起疑心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镜澄拉住了她戴着银镯子的手腕。
情窦初开的高僧显然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他这一放手,对方就再也不回头了。
就像那天,她的婚轿与他背道而行,再也无法重合。
琳琅诧异他的忐忑。
镜澄秀骨清像,外表上像是一个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少年,但刚才说着话时,她才得知他的真实年龄,二十六,比她这具身体足足大了十岁。
而他毫无负担跟琳琅撒娇。
不过又想想这人从小的经历,没有亲密接触过外客,他的世界被浮屠梵刹隔绝起来,目之所及,只有佛祖、木鱼、蒲团、经文,以及清心寡欲的檀香。
“很快的。”
“你等我。”
她说完,镜澄伸手又牵住了人,他坐在床沿边,脸颊贴着琳琅的腰间发丝。她也不催他,安抚摸了摸那玉似的耳垂。
琳琅不让镜澄送她出去,对方的眼神黯了一下,不得已,琳琅又哄了他一会才得以脱身。
院子里伫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去了什么地方,琳琅嘴角微勾,慢慢往外走。
镜澄的院子是独立拨出来,围绕在外面的,是一片栽种了梅树的区域,一条漆红的走廊直通偏殿。
琳琅刚踏上了这条廊道,见着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就说,以这人的性格,怎么会善罢甘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对方长身鹤立,油纸伞被收了起来,轻轻抵着栏杆,尖头滴着水。他一头墨发被梳拢起来,整齐地冠以洁白玉冠,高雅而气质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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