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今日这番谈话,就是过了明路,不过暂时案而不发,什么时候分,怎么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稍后秦放鹤又向林县令隐晦表示,他长期不在,难保日后没有人借机生事,毁了他的个人名誉事小,若给朝廷抹黑,就是大大的不美了。
所以希望林县令务必公正严明,非但不能对白云村多加包庇,若果然秦氏一族有过,必要公开审理,更要加倍惩处。
口头警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在衙门那边备案,彻底绞杀个别村民的侥幸心理才好。
就是要让白云村的人怕,打从心底里怕,只有怕了,才不会犯。
原本地方官对各级官员的亲眷多加照看乃是惯例,怕只怕纵容得狠了,叫他们反倒凌驾于法律之上,成一方毒瘤。故而林县令今日过来,也有试探秦放鹤态度的意思。
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对方先就公开表态,十分坚决。
林县令听了,心中一颗石头落地,真心实意向秦放鹤道:“大人大公无私,堪为吾辈表率!下官佩服,佩服!”
大事说完,秦放鹤主动放慢节奏,引着林县令吃些茶果,又说闲话,十分松弛。
那边老村长等人抽空告退,出了门就将“噩耗”转告,旁人暂且不提,秦老三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众人见了,只恨得跺脚,又跟着啐两口。
“这老货,惹了祸事出来,自己倒把王八绿豆眼一闭,装死去了!”
有人抓住关键,“这,这不是还没分嘛!可见十一郎也非那等狠心绝情的,咱们日后好生做事,听人使唤……”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如啄米。
是是是,这可不就是十一郎留给他们的改正的机会?!
只要他们听话,或许,或许就不用被分出去了!
那边林县令随秦放鹤吃喝一回,应下帮忙找第二位先生、大夫的事。
“这个原也不难,章县虽小,倒也有三五闲置,能来这边得您庇护,月月也有银子拿,谁不爱呢?便是衙门里,哪年不退下来几个行伍?多有回不去家的,便是将籍贯迁来,也不过文书上多费一二笔罢了,值甚么!”
双方有来有往,各有所求,进展十分顺利。
林县令也说起正事,大意是想请秦放鹤去县学讲学几日。
“六元之名如雷贯耳,本县还有诸多学子未能聆听您的高论,实乃平生大憾。难得回家一趟,下官少不得厚着脸皮来讨一讨……”林县令笑道,“再一个,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下官便以权谋私一回,恳请六元公赐墨宝一副,不知……”
这番话说得既客气又亲昵,秦放鹤跟着笑了一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即便没有对方邀请,县学他也是要去的,再者也要见见昔日旧友。
稍后又论些农桑。
听秦放鹤隐约提及轮作一事,林县令为难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怕下头农户一窝蜂起来……”
作为父母官,他自然有权也有能力指导百姓种什么,可毕竟在这里做不长久,万一中间遭遇病虫害,或是某年突然轮作的作物价格大跌,导致财政难看,这损失……
损失事小,只怕乌纱不保啊。
说白了,还是有风险,怕担责任。
秦放鹤便知道他不是那等最具魄力的,也不勉强,胡乱说了几句话揭过。
左右师公已经秘密派人在各地搞试验田,他这边成不成的,倒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吧。
晌午秦放鹤留林县令一道用过便饭,又去村学视察,顺势赞了几句,着实叫那王先生并一干学生受宠若惊。
许多地方学堂也兼职育儿堂的职责,对白云村村学中男女皆有的情况,林县令也不意外。
路过梅梅桌边时,见这个小姑娘不似寻常乡间孩童怯懦畏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有些意思。
他甚至还停顿了下,对秦放鹤笑道:“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面善。”
梅梅先看秦放鹤,见他似有鼓励之意,便行礼回道:“回大人的话,民女略识得几个字,平时也常帮老村长往县衙跑腿儿。”
口齿清楚,落落大方,不错。
林县令听罢,笑着点头,“这就对上了,早前本官就听下头的人说有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却活泛,怪稀罕的。有几回各村交税交粮食,你是不是也去衙门了?”
白云村的田地免税,但还有别的几样固定税种却是免不了的,所以也要定时往衙门去。
收税收粮乃一年之中有限的几件大事,林县令初来乍到,十分谨慎,故而都亲自到场督察。当时应该见过梅梅,只是没怎么往心里记,这会儿见了,才觉面善。
梅梅点头,“是。”
老村长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算术也不大好,一干事情都是她跟着做的。
林县令又顺势赞了两句,见秦放鹤并无不快,更道:“贵宝地想来也是汇聚灵气之所,人才不少啊。”
秦放鹤笑道:“过奖了。”
又对梅梅道:“还不谢过林大人?”
梅梅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县太爷!
是章县最大的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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