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 烛火噼啪的炸响,夜已深沉。
苏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冷不防身后的男人开口说话, “累吗?”
她点头,也不知他还坐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他明天早上还得早朝, 想了想便劝道:“皇上还是回去吧, 晔儿这里有我照看着。”
她也不想这样单独跟他待着,两人无话可说总觉得有些尴尬。
“很快便是丑时, 我就不走了, 在这里陪你们吧, 你若是累了, 先歇息, 我看着。”
“我不放心, 等天亮再说吧。”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婢女进来换热茶,小声询问要不要做些夜宵送过来。
苏璃摇头,她吃不下, 但韩湘君却吩咐做两份送过来。
没过一会儿, 婢女送了两碗热腾腾的鱼粥进来, 韩湘君拉她到桌边坐下, “你也累了, 还是吃一些, 明天好有精力照看儿子。”
苏璃的手被他握着, 想起两人白天刚刚闹过矛盾,这会儿却拉着她手,不自在得很。她想挣脱开来, 却被他越发紧紧握住。
“我错了。”
他突然说道。
苏璃诧异, 他却别过脸,神色有些不自然,手指轻轻扣着她的掌心。
“我不该惹你生气。”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愿意听吗?”
此时此刻,他语气竟有些小心翼翼,直到在桌边坐下来,他才放开她。
苏璃看着桌上的两只嵌银的瓷碗,鱼粥面上撒着葱花碎末,也不知用的什么汤料,闻起来很香,顿时勾起了腹中饥饿。
“你想说什么?”她问。
“我没有想纳任何女人进宫,也没有想选任何妃子,后宫只有你,现在是,以后也是。”
苏璃猛地抬头看他,“那......”
“此次选秀,只是权宜之计,”他顿了顿,“我想立你为后,此事有些艰难,这是我与臣子们的一次拉锯。他们那日跪在殿下奏请我选秀。彼时,我不得不让步,若一味坚持,恐怕会落得个昏君之主,而你,也要冠上妲己之名。我不忍,所以同意选秀。”
苏璃愣愣的看着他,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何滋味。但眼下,他既已同意选秀,那又该如何收场?
“可明年春秀女进宫了,你要怎么办?”
“皇室宗亲还有许多未婚配的男子,届时,选几个合适的赐婚便是,往回选秀也有给宗亲赐婚的惯例。”
“那朝臣们不反对吗?”
韩湘君笑了笑,“君臣关系十分微妙,我已让步一次,下一次就该到他们让步了。但总之,你不必担心,这事我会处理。”
说到这,他突然有点委屈,“你可知,我这些天每日都盼着你来承安殿,今天你来了,却拿着堆画册帮我选妃,我实在生气。”
苏璃心下一噎,“我又不知道你的打算,我以为......”
“你以为?你如何以为?在九邬镇的时候,我便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会立你为后,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吗?”
苏璃绞着手指,有点心虚,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以为他只不过一时兴起说的玩笑话罢了。
“你从没信过我。”他又继续说道,“我说我会对你好,可你总想着逃跑。我说我会护着你们母子,可你却还是不放心,到处使银子收买人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璃咬唇“挨训”,心绪复杂,哪怕时至今日今晚,他坐在对面小心翼翼的说这些话,她也依然不大相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古代帝王三宫六院的印象令她深刻,所以对于他的承诺总觉得不真切。
“你是不是依旧不信我?”他仿佛看透她的心思。
“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请你给我时间,让我来证明,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嗯?”
黑夜里,他的眸子晶亮摄人,她不争气地,心砰砰跳起来。
“嗯?”他倾身又来牵她的手,“你别生我的气,可好?”
在他灼热视线下,鬼使神差的,苏璃点头嗯了一声。
他立马笑了。
她脸颊微热,埋头喝粥。
“苏璃。”
“嗯?”
“我会只对你一个人好,宠你,不骗你,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要信我!”
苏璃拿勺子的手微顿,半晌才哑声说道:“好。”
......
天亮的时候,苏璃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裳未除,盖着厚厚的被褥。
“皇上呢?”她问婢女。
“皇上丑时就去上朝了,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搅您。”
“晔儿呢?”
“娘娘放心,小皇子这会儿已经退热了,太医早上刚来过,说已无大碍,就是身子还有些虚弱,需好好调养。”
苏璃翻身下床,“我去看看他。”
正要走出门口,婢女在身后焦急喊道,“娘娘?”
“什么事?”
“您的裙子......”
苏璃低头一看,裙子上一片血红,原来是大姨妈来了。怪不得她这几天总感觉心烦意燥、力不从心呢。
她又匆匆进了内室去换衣裳,拾掇好后才沿着回廊去团子的屋子。
屋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奶娘,彩云说是皇上吩咐罗公公找来的。苏璃细细问了两人一些事,这两人回答得头头是道,看来对育儿很有经验,便也放心下来。
她探了探儿子的额头,此时他又睡着了。这几日断断续续身子不舒坦,他也没吃好,已经瘦了一圈,令她心疼不已。
“昨晚那个奶娘呢?”她问。
“按您吩咐,关了起来,良媛,您打算如何处置她?”彩云愤愤不平,小皇子生病她也担忧了一整个晚上没敢睡,这会儿想起那个粗心大意的奶娘就来气。
关于如何处置人,苏璃没什么经验,她没有动不动就罚人的习惯,要说这奶娘有什么错,也就错在午觉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事虽小,但酿成的后果却十分严重,至少在所有人看来是这样,毕竟使得皇子发热生病,简直罪不可赦。
若是她罚轻了,恐怕难以服人,以后再想立规矩就困难了。但若是罚重些,可怎么罚才算重?她没个参照,也不知如何做。
“你去请兰英过来一趟。”
毕竟兰英曾经是东宫女官,对于罚人这事应该很在行。
没过多久,兰英过来了,“良媛找奴婢有何事?”
“请你帮我罚一个人,即要罚得让众人引以为戒,又不能伤了她性命。”
兰英诧异,“良媛要罚谁?”
“你等下就知晓,”她让人将奶娘带过来。
关了一夜,那人提心吊胆,这时候想求情也没了力气,只匍匐在地上闷声磕头。
“这个奶娘在小皇子午歇的时候睡着了,小皇子踢了被子也不清楚,使得发热一个晚上。就算抵命也不为过。”彩云在一旁说道。
苏璃看着彩云,在她印象里这是个胆小心善的姑娘,没想到也动不动说抵命。或许在这些人眼里,尊卑制度已经根深蒂固,有些人的命贱那就不值一提。
她看了那磕头磕得红肿不已的奶娘,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白嫩秀气,以前听她说起家中还有两个幼儿,心下不忍。
“抵命就不用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兰英姑姑就看着罚吧,这人就交给你了,罚完将她送回家中去,宫里留不得她。”
兰英福身行了一礼,让人将奶娘带出门了。
后来苏璃才晓得,兰英让后宫所有下人都来看着施行,那奶娘被绑在条凳上,打得半死不活的,屁股血淋淋。
苏璃叹了口气,在这个皇宫,谁都身不由己。
......
又过了几日,团子才总是彻底好起来,只是没了以前那个奶娘哄着睡觉,有些不习惯,尤其病过一场后格外喜欢黏着娘亲。对此,苏璃不得不再拨出先时间来陪他。
自从知道韩湘君对于选秀的安排后,她也没那么急了,事情走个过场就好,到时候选几个合适的女子赐婚宗亲。那么原先要安排的一些事就有所改变,既然宫里不再进人,那有些宫殿就完全没必要再修缮,浪费人力物力。拿这个钱去救济遭受水灾的百姓们岂不是更好?何必浪费在这些无用的地方?
于是当她提出来的时候,韩湘君竟全然支持,当即让工部停止修缮宫殿,理由就是现成的,南方百姓受灾,到处需要银钱,修缮宫殿之事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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