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全民吃货了解一下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两万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腊月二十六, 安何意带着所谓的调查结果,匆匆入宫。

此刻,御书房内。

许荣穹面无表情, 屈指敲着桌案, “笃笃笃”一下又一下,声音清晰有力、不疾不徐,却如一记记鼓点敲在安何意心上, 敲得他渐渐心慌意乱, 产生无数想法。

此刻, 他整个人跪伏在地,额间直冒冷汗, 甚至他的背脊也起了一层薄汗,打湿他的内衫。

一刻钟前,他呈上折子,这是他之前答应许荣穹两日内给的交代。而折子呈上去之后, 许荣穹淡淡扫视了一眼, 一直未叫他起身。

原本, 他是不怕的,也笃定尾巴都被收拾干净了。

现在, 他禁不住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真的如此吗?

那为何……会这样?

是不是有哪里没有收拾好?

终于,在安何意拼命找补漏洞的时候, 许荣穹开口了。

“安侍郎,你是说,是伺祭清吏司的员外郎,欺上瞒下, 背着你做下这等逆天之事?意图想要扰乱朝纲?”

“回禀皇上, 是的。”

许荣穹释放铺天盖地的威压, 有如巨石,压在安何意身上,压得他额头的汗一层又一层不停地冒出来,压得他吐出这几个字,已是几乎耗尽全部的力气。

“这样啊,那现在那个员外郎如何了?”

许荣穹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回皇上,等臣……去的时候,他许是察觉了,已经……畏罪自杀了……”

安何意说完,没忍住抹了一把汗。

他做之前,并未想过如此艰难。

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还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背负不详名声的公主,按着皇室一贯的做法,舍了,不就行了?

皇家,从来不缺公主。

要不然,长公主为何如此会求到他头上?又为何会爱慕他?

还不是因为,在皇室这个吃人的地方,她没有感受过一点点温暖,没有被真正当作一个女儿来呵护过。

甫一出生就被偷换出宫,长至六岁时才被找回。回宫之后,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面临的不是悉心照顾,而是无尽的嘲讽与笑话,笑话她“曾经是个乞丐,丢尽皇室的颜面”。之后,艰难坎坷行事,方才长大成人。

而只有他,是真心待她的。

恨不得掏出一颗心给她,也恨不得把身家性命交付于她。

安何意心中生出了不解。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丝毫不认为,他这会子所遭受的一切,是因为许荣穹对这个公主的看重。

长公主都和他说了。

这个九公主,一出生就不详,被丢在宫里没人管、没人问,前段时间差点溺水死了,也没人来瞧一瞧。

是以,他才下定决心。

这是他的公主求到他面前的,他怎么能不管不问、弃她不顾?

而许荣穹听着安何意的回答,微微挑眉,眼神冷凝了几分。

在安何意来之前,他收到了暗卫的消息。只是时间匆忙,所牵甚广,调查未尽仔细,只言道那个员外郎死得有古怪。

是的,在安何意到御书房之前,他已提前知道,今日的背锅侠是那个死去的员外郎。

而他之所以还在这里和安何意虚与委蛇,不过是想看看他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开口问道:“那你可知,这个员外郎为何要做出如此这等事,他是对朕不满吗?还是,觉得朕薄待了他、大宋薄待了他?”

“皇上,微臣不知。这个员外郎,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臣去的时候,他已经掉在房梁上,气息全无了。”

安何意的声音带着几分悲痛和同仇敌忾之意。

他想了想,复又接道:“臣猜测,他可能是认为……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许荣穹声音蕴着比同霜雪的冷意。

“臣猜测,他可能是……可能是认为有九公主这个不详在,方才导致了各地连日的大雪。听闻,各地霜冻严重,已有了灾情。”

安何意狠下心,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这也是他给那个员外郎找的理由。

当年,九公主出生的时候,皇城百里外的山上烧了三天三夜,旱灾使得流民失所。那这回,可能有的雪灾,自也可能是九公主导致的。

只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许荣穹的眼神冷如冰刀,透着锐利锋芒,几乎生生穿破他的伪装。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他方才已经死了一遭了。

“你把你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许荣穹的声音比方才更冷。

安何意心中打鼓,可眼下已是骑虎难下。应该说,他从选择帮许玉敏那刻开始,已经退路全无。

无法,他只得硬着头皮,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好,很好!不愧是朕的安爱卿,连这等事都可知道,可以!”

许荣穹冷笑。

“朕倒想问一句,是谁同安爱卿讲的,九公主是不祥?”

安何意顿住,惊觉自己的失言。

是了,九公主是不祥一事,朝内官员几乎无人可知。或者说,旁人知不知他不知道,毕竟有些是皇妃的家族。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该知道。

安何意嗫嚅着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半晌也未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

“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的,今日的这个结果,朕不满意。你造谣皇家公主,朕念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赏你五十大板的。至于其他的,朕给你个机会,等安爱卿想好了,主动来找朕说。”

“来人,带安爱卿下去领赏吧。”

许荣穹冷漠命令。

“等等。”

在安何意被架着出门之前,许荣穹突然摆摆手。安何意眼中迸发出一份希冀之芒,以为是他改变了主意。

却不想,许荣穹的话再次叫他如坠冰窟。

“听闻,安爱卿在城东呼家楼置了一处宅子,养了一处外室?也不知,安爱卿还有没有将美人接回家中的机会了。“

城东呼叫楼!!!

这不是他和长公主密会的地方吗?

安何意脑袋”嗡“的一声钝响,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上已打下重重的板子。

————————————————————

安何意不知道的是,他刚进了宫门,许玉敏便以想念太后之名,去了太后的寿安殿,陪太后叙话、看花样子。

寿安殿内,许玉敏心不在焉。

三番两次,太后已是察觉到她的走神,问她怎么回事,她便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太后人老成精,自然看出她的敷衍,淡淡道:“既是如此,哀家乏了,玉敏你今日先回去吧。”

毫不犹豫的逐客令。

说翻脸,就翻脸。

许玉敏藏在袖中手攥着拳,指甲嵌进肉里,换来了个笑颜,努力不让人看出异样,想哄她开心。毕竟,这位太后可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啊。

她还要靠着她,度过自己荣耀的下半生。

然而,因着祭祀台一事,太后近日烦心得不得了,又见许玉敏这般走神敷衍,一下没了兴致。念着她小心小意陪笑求饶,到底没狠下心。

“罢了,玉敏。哀家不是气你,哀家近日是有烦忧事,你不必多心。不过,今日,你还是先回吧,哀家看你也是有心事,莫不如先处理了之后再来陪哀家。哀家这个寿安殿,随时欢迎你来。”

太后话至于此,许玉敏彻底放下心,而她也着实好奇安何意能否瞒下皇上。毕竟,祭祀一事事关重大,怕不是那般好敷衍的。

于是,许玉敏连着向太后告罪两声后,急急忙忙离开了。

离开寿安殿,她先派人去打听一下御书房的动静,而她自己则做出出宫门的模样。只还未出宫门,她远远就看见两个太监抬着一个人往宫外去,那个人明显是受了刑的,离得远都能看见他的身后那片刺眼的殷红。

待他们一行人走近,许玉敏看清架子上躺着的人,脸色瞬间血色全无。

是安何意。

她飞快地别过脸,在一旁避让。而安何意明显也看见她了,费力地偏过头,痴痴地望着她。

可怜又心疼。

许玉敏自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避嫌得愈加厉害。

她真的太恨这种眼光了。

从小到大,无数人看她的目光都是可怜,无数人见她的第一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太可怜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也不要任何怜悯。

这种恶心又无用的东西。

等到周围的血腥气散了些,派出的丫鬟也寻了过来。丫鬟见着她,本想开口说什么,被她厉眼制止了,而后快步离宫。

安何意这步棋废了。

她得再找旁人。

————————————————————

祭祀台一事,虽按下不发,但宫中的那几位主子到底不踏实,可谓是无心过年。尤其是,本已有了线索,眼看着就要抓出幕后的小尾巴,线索突然就断了。

之后,再怎么费力查,也是无济于事。暗卫一层层禀报,挨了不止一次训斥,可没结果,就是没结果,谁也不能变出结果。

就这么一耽搁,竟然已是到了除夕当天。饶是无心思,这一天也不能叫人看出任何异样来,也得喜气洋洋地过这个节。

他们这边是低气压,这年过得糟心无比。

许念恰恰相反,头次有人相伴过年,她很高兴,恨不得把曾经所有对新年的期盼都放在今日。

小院中。

“高一点,哎,不对,再低一点,好好好,就这样。”

春桃在指挥顺喜挂红灯笼。

大红灯笼颜色鲜艳,蕴着喜气,也藏着美好期盼。

“歪了歪了,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

春桃一个走神,就发现顺喜的灯笼挂歪了,连忙说道。

“春桃姐,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啊?”

听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指令,顺喜苦着脸问。

“嗯,我看是往上一点。”

许念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笑着回答。

“顺喜,灯笼挂好了,就下来吧。”

“春桃,你也别太为难顺喜了。这灯笼挂了快有半个时辰了,你看看他脸冻得,快跟灯笼一样红了。”

许念打趣道。

“主子您现在真的好偏心,谁都维护,就是不维护奴婢。奴婢拈酸吃醋了。”

春桃噘着嘴,同许念撒娇。

“好好好,咱们这新的一年有长进,我们的好春桃都会撒娇了。”

许念弯着眉眼,轻声笑着。

许是这些时日养得较好,个子又稍稍长高了一些,每每站在许嘉兴和许嘉文面前,如果只看身高的话,俨然成了三人中的姐姐。

而这边,春桃跺了跺脚,气恼道:“反正主子惯会打趣奴婢,也惯会维护旁人。”

“哎呀,我的好春桃,你这样说,我心里多难过啊。我要是不惯着你,岂会看着你拿顺喜撒气,撒了半个时辰方才开口吗?”

许念眼眸灿如星辰,美得不像话。

“我们春桃这个小气鬼啊,气恼前两日顺喜抢了你的酱肉吃,今日趁着这个挂灯笼的活计,让人一会往左、一会往右的,你说对不对呀?”

“奴婢才没有。”

春桃不承认。

“就是他灯笼没挂好。”

“对对对,主子,是奴才灯笼没挂好,不是春桃姐的错。”

顺喜刚从□□上下来,于一旁接道。

“好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看我不露出我的利爪,你们两个不知道我的厉害之处!”

许念笑着伸出手,在春桃眼前晃了晃,趁着她没反应过来时,袭向她最怕痒的地方挠了挠。虽然冬日的衣衫很厚,许念用得力气不小,春桃被挠得“咯咯”笑,几乎迸出眼泪来。

“主子,主子,奴婢知错了。”

春桃连连告饶。

“那你说,你还敢不敢了呀,我的好春桃?”

许念软着声音,奶凶奶凶威胁。

“不敢了不敢了。”

春桃连连说。

“是吗?我怎么看你的表情,说的是‘还敢’呢?看我的利爪!”

许念再次伸出利爪,直到,春桃气喘吁吁,许念自己也累得不轻,二人方才停下来。

一停下来,春桃瞥见顺喜眯着眼偷偷笑他们二人,想到自己刚被自家主子挠得不成样子,发髻也散乱了些,故意板着脸。

“好你个顺喜,你居然偷偷笑我和主子!看我不告诉主子,罚你接着贴春联!”

春桃说完,转头就向许念告状。

“主子,他笑我们!”

“他是笑你……”

许念故意不顺着她的话说,眼看着春桃脸红红的,话头猛地一转。

“嗯,就听你春桃姐的,罚你贴春联。”

她说完,笑眼弯成好看的月牙,问道:“春桃,你看看这样够了吗?罚他贴春联,你说说再罚些什么好呢?他居然笑你……和我……”

春桃假装没听出许念口中的调侃,说道:“再罚他今天晚上少吃两块肉!”

许念一下就乐了。

“哈哈哈哈,好春桃,你还说没气人家多吃了两块酱肉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许念大笑,趁着春桃羞恼之前,忙止住了笑,只是那眉眼之间的笑意,如蓄满的池水止也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顺喜,你可听见了?”

许念努力板着脸。

“你春桃姐罚你贴春联,再罚你今日少吃两块肉,你可有不服气的?”

“回主子,奴才没有。”

顺喜声音轻快,一点点没有被罚的悲伤。

“奴才谢谢春桃姐,没有叫奴才今日不吃肉。”

许念:“……”

哈哈哈哈哈哈,太乐了。

春桃在旁听着,几欲寻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顺喜,气死她了。

而顺喜呢,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恼怒,连忙同许念施礼告退,进屋去拿了春联出来。

顺喜打开春联,露出里面的内容——“年年顺意开鸿运岁岁平安发大财”,横批“福旺财聚”。

这是许念回忆着后世的春联内容,想了一个最能代表财源广进的,她可是希望明年大户再创新高,让她的小金库变成大金库。

只是,她看着歪歪扭扭、不甚好看的毛笔字,就很头大。

原因无他,这是她自己写的。而她并不怎么会写毛笔字。

本来,这个春联是想找人写的。后来,大家都忙,始终未寻上机会,而且当春桃知道她想一副聚财旺财的春联时,强烈建议她自己写。

“主子,这就跟许愿似的,您自个儿写了,方才诚心,明年咱们才能日进斗金啊。”

许念一想,确实如此,硬着头皮写了一副春联。当时觉得没怎么样,这会子看着这般丑的字,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的字没这么丑的,虽算不上书法大家,一般人的秀气还是有的。乍然换成毛笔,就成了歪歪扭扭的样子,跟房子建歪了似的。

春桃看出她不好意思,说道:“主子,奴婢觉得你的春联写得挺好的。”

“对,奴才也这么觉得,与众不同。”

许念:“……”好了,别说了。

她想静静。

别问她,静静是谁。

嫌弃归嫌弃,到底是自己写的。临到头了,也不可能再换一副春联,因为她的字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变得好看。

算了算了。

将就用吧。

在新的一年里,她一定要好好练字,疯狂练字!

无意间,她便是立下了新年的第一个flag。

他们三人拿着春联,走到院外,在门框上比划。比划了半晌,顺喜茫然开口:“主子,这个春联用什么贴上去?”

许念猛地一拍脑门,她忘了熬贴春联用的糨糊了!

索性,这个糨糊并不费事。她想起来后,她赶忙回厨房,没用几分钟的功夫,就同春桃一起熬了糨糊出来。

糨糊又黏又软,带着温热的气息,同他们三人脸上洋溢的喜气,一起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与萧瑟。

好像有人陪在身边,即使这最寂寞的年节,也变得令人期待了起来。

光是这样想想,就美好得想贪恋。

多一点,再多一点。

许念微微失神,片刻后她回过神,愉悦地看顺喜和春桃一起贴春联。

春桃端着糨糊,顺喜拿着刷子蘸了糨糊,在墙上使劲一刷,贴上一侧的春联。接着,他再重复之前的动作,没怎么费事,就贴好了另一侧。

他刚一贴好,许念就开口道:“歪了。”

春桃听着,端着糨糊盆往远处站了站,看清顺喜贴的春联之后,秀气的眉毛皱巴在一起。

“真的歪了,歪得好厉害。”

她有点后悔。

“我怎么就没想着离远看看呢。”

这时,顺喜也看清自己贴的春联了:左侧的那边上头往左、下头往右,右侧的那边上头往左、下头往右,整个一顺风倒。

“这怎么办?要不撕掉重贴吧?”

顺喜试探问道,颇为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的。”

许念笑道。

“主子也太纵着我们了,春联贴成这样了,奴婢看不出来哪里好了。”

春桃低声嘟囔。

“你看看这个方向,是不是往西边倒,对不对?”

许念问道。

春桃茫然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福气东来’这个词?这个春联往西边倒,寓意着有东风而来,我们可以看作明年有福气东来嘛,这样一想还蛮好的,对不对?”

春桃再次点头。

点完头之后,春桃一想不对啊。

话是这么说,可也没人这么贴春联啊。

转念一想,便知是许念特意宽慰他们,不想他们二人难受自责。

春桃心里暖融融的。

有这样的主子真好。

热热闹闹地贴完春联,转眼到了午饭时间。

因为今夜除夕守岁,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许念的强烈要求之下,春桃和顺喜终于点头答应,今夜年夜饭他们二人同意与许念坐一桌,三人围炉吃火锅。

既是如此,午饭就不愿大费周章。

索性,用年前做好的年货,做了一份蒜苗炒熏腊鱼、青椒炒腊肉,再切一盘太白酱肉、五香香肠,三人再随手包了一盘香葱猪肉的饺子。甚至都不用做汤,因为饺子会配有酸汤。

没多一会儿,他们在外头玩闹,身上闹腾出来的热气还未散,午膳便做好了。

难得一下子运动这么多,许念今日早膳又只喝了碗清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待饭菜一摆上来,立即开动。

期盼已久的食物入口,她满足地眯了眯眼,感觉空落落的胃,瞬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熨贴感和满足感。

几乎每一道菜,都戳中了她的味蕾。

先是熏腊鱼。

鱼肉鲜嫩却易散,煮久了或是炒制的时候火大了一些,鱼肉便会散成一片,再不成形。而熏腊鱼就不一样,熏制后经过多日的晾晒,受着习习寒风、阵阵暖阳,肉质在时间的锤炼下一点点变得紧实。

与此同时,它自身的鲜美并未遗失,而是奇妙地被锁进棕黄的外壳里。当它被切成小块,上过蒸熟了之后,那种内里的鲜美在热气氤氲之下,如小仓鼠觅食一般一点点探出头。

这时,再配上气味稍重的蒜苗一炒,蒜苗在热火中与熏腊鱼相遇,它们二者一个辛辣清冽,一个鲜美醇香,一个新鲜采摘,一个沉淀凝练,完全不同的滋味交叠相融,成为一体,升华彼此,成就对方。

是以,许念吃到嘴里时,唇齿先是被蒜苗特有的清冽震了一下,而后,熏腊鱼的鲜美随之而来,那种紧实而有嚼劲的肉感混着蒜苗的清冽与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饶是不怎么爱吃鱼,在吃到这份熏腊鱼,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毕竟,它好像没有鱼刺!

这是让许念最欢喜的地方。

她真的对鱼刺的恐惧,胜于对黑暗的恐惧。

接着,是青椒炒腊肉。确切说,应是青红椒炒腊肉。

腊肉肥瘦相间,瘦的那部分粉嫩且肌理分明,彰显肉质的完美诱惑;而肥的那部分,透明薄透如蝉翼,沁着闪亮的油光,映着青椒的绿、红椒的红,一白一绿一红,三种颜色错落有致,光是颜色,看着就诱人几分。

何况,腊肉与腊鱼的滋味更不同。

腊鱼是鲜美紧实的,腊肉则是醇香浓厚的。

入口时,牙关微动,感受肉质的轻弹,慢慢咀嚼,品味这种历经漫长时间方才有的绝美滋味,越吃越醇,越吃越香,直至,唇齿间丰盈的全是腊肉的香气。

彼时,配上一口新鲜的、泡在酸汤里的香葱猪肉的饺子,面食的甘甜、内馅儿的鲜美、饺子汤的酸香,配着腊肉的醇与厚,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别提多妙了!

这看似杂乱无章的吃法,竟是堪比那些费劲了心思的倒腾。温热滚烫中蕴着沉淀时间的醇厚、弥漫岁月的香浓。

怎是一个好吃了得。

更何况,腊肉本就肥而不腻,再融入青红椒的辣味,清浅却不容忽视的辣意更是解了那可能有的点点油腻。

而且,酿制腊肉,许念用的又是偏广式的做法,片片腊肉中藏着丝丝缕缕、绵延不绝的酒香,口感层次愈加丰富,而味蕾在这接踵而至的一重又一重口感中,直接沦陷。

这吃饭,真的是一种享受啊。

之后的太白酱肉、五香香肠,味道也皆是不差。因着午膳肉多,她无意间选的酸汤饺子就派上了用场。

肉吃多了,容易产生一种腻味感,尤其是这种酿制的腊肉熏肉,多是选的肥瘦相间的肉,甚至说熏肉用的肉,肥的更多一些。即使再好吃,吃多了,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油腻感。

这个时候,她拿勺子舀了一勺酸汤,清透的饺子汤中飘着几粒浅白的虾皮、几段翠绿的葱花香菜,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下肚。

酸香在口中弥漫,解了肉吃多了的后遗症。

暖融在胃里荡漾,抚慰了寒冬带来的苍凉。

许念吃得舒服痛快,包子蹲在旁边捡拾她吃剩的,开心得也跟过年一样。它黑溜晶亮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如粹满了星光。

能看得出来,它也很高兴。

毕竟,吃了那么多肉肉啊。

只是,它其实不太能吃重盐刺激的食物。

是以,许念多是时不时喂它一片香肠,它也吃得美美的。偶尔眼巴巴渴望地看着许念吃熏腊鱼,喉咙里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可惜,它个头还不大,许念坐在椅子上,它抬着前爪完全站起来,也够不着坐在椅子上的许念,否则,它估摸着要好好抬爪子好好扒拉她,叫她给自己喂肉吃。

许念见着它馋成这个模样,没好气笑它:“怎么就把你养成这副馋样了?”

说归说,她却是夹了一块味道不怎么重的熏腊鱼,先在自己嘴里过了一遍,去除其中的辣味儿,保证里面不会有大鱼骨卡到它的喉咙,接着,附身递到包子嘴边。

包子没有马上吃,而是耸动着鼻子,使劲闻了闻,像是确认究竟是什么吃食。闻过之后,它舌头一卷,熏腊鱼就跑到了它嘴里,不消片刻,那块鱼肉就被它吞了下去。

一块鱼肉吃完,它再次睁着那双粹了星辰的眼睛,紧紧盯着许念手上的动作,甚至小脑袋会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转动,眼巴巴盼着能得一片肉吃。

可谓是,可怜又可爱。

吃完午膳,许念半瘫着晒了会儿太阳。太阳很暖,屋内又没冷风吹,她一会就困得不行,决定要去睡一会儿午觉。

她想着只睡上一小会儿,等下起来后还要和春桃一起做一些过年吃的炸货,比如炸麻叶、炸丸子、撒子、炸小鱼、炸春卷等。虽然,今天只有他们三人,林璟、许嘉庆他们说不定会过来。

最重要的是,许念自己贪恋这种为着过年准备的那种忙忙碌碌的温馨感。

充实有趣。

很有节日的仪式感。

过日子,仪式感要强。

这样,才不会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冲淡对生活的热情。

只没想到,她一觉醒来,天竟然都黑了?

许念不可置信地看看窗外,又猛地躺回去,蒙上被子,之后悄悄掀开被子,往外看。

天还是黑的。

天真的黑了。

许念气恼,自己怎么这么能睡?

她的那些个过年小零食怎么办?

正想着,春桃已经过来伺候了。

许念耷拉着眉眼,怏怏不快:“春桃,你也不喊我一声。那些炸货我都还没做呢。”

春桃慢慢解释:“主子,奴婢是看您今日起得过早,身子多有困倦,便想叫您多睡一会儿。那些炸货,您不必担心,奴婢和顺喜已经做好了。等您梳洗好,去看看合不合心意。有不合心意的,奴婢再做新的。”

“春桃,你真好!”

许念一下子就高兴了。

这或许就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喜悦吧。

不过一瞬间,她再次开口:“辛苦你和顺喜了,等明天给你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春桃要张嘴说话,许念连忙开口,止住她的话头:“这是新年压岁红包,可不许拒绝。拒绝了,我会不高兴的。”

许念别过头,故意板着脸,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

春桃笑着道:“主子,奴婢一定领您的大红包。那请问奴婢现在可以申请,主子您不生气了吗?”

“可以,看在你这么知情识趣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生气了。”

许念起身下床,坐在桌子前,春桃站在旁边为她梳头发。

她显然没发现。

身子变小了,时间一长,她明明是个大人的灵魂,也不知合适有了小孩子的脾性。

“春桃,你随便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就好。我们等下吃火锅,身上肯定会有火锅的气味。”

许念想了想道。

“好的,奴婢听您的。”

春桃手腕一转,给她扎了两个可爱大方的包包头。

扎好头发,许念再度耿耿于怀自己睡过一事,想到春桃说的梳洗好就可以去吃火锅,不由问道:“春桃,火锅的配菜和锅底,你们二人也准备好了?”

春桃应是。

许念无力扶额。

春桃以为她是怕准备得不合心意,复又接道:“是主子您说的,鸳鸯火锅。”

“辛苦你们了。”

许念低声说道。

她真的太能睡了。

睡觉误事啊。

——————————————————————

另一边,华灯初上,皇家宫宴已拉开序幕。

出席宫宴的,有许荣穹、陈熙、太后,并其一干妃子、儿女,还有先皇留下的亲王、公主,以及他们的子女。自然,也包括林璟这种地位不一般的国公府。

许是除夕夜,心思如何到底不重要了,争斗如何此刻也暂时放在一旁。没有人想在这一天找不痛快。

是以,整个宫宴规矩是大了些,总算是其乐融融,一派祥和氛围。

佳肴美酒摆于案几之上,玉盘珍馐亮人眼,唯一可惜的是,等到真正得了空能吃上一口饭菜的时候,再好吃好看的菜肴也凉了,流进嘴里的只剩下碎碎冰凉。

好在,还有翩跹的歌舞相伴。

每年也会有几个闺秀,想趁着这个时候博个好彩头,献上才艺助兴。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太过拿不出手的,皆会得了赏赐。

当然,真正那些拿不出手的,也不会刻意选择这天出丑。

只是,到底那么多人看着,总有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保不齐乱了拍子或是弹错个调子,这些皆有可能。而这些小错误,大家多半也不会计较,,一笑而过,图个乐子。

盛大的宫宴过后,许荣穹会带着一干人去看烟火。

皇家的烟火盛大而绚烂,即使不在皇中,皇城内的百姓们也能偶尔看见一朵朵绚丽多彩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那一道道流光溢彩,在绽放的瞬间便向着天空的四处而散,像一道道离家出走的流星,急着去人间寻觅繁华。

只一个照面,它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天际间。

许念躲在小院里,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红亮气泡的火锅,思索犹豫。

已吃过了一波的她,撑得不行只得中场休息后,正犹豫到底是先吃百叶还是毛肚,亦或是鸭肠、肥牛,便听见空中传来阵阵烟花绽放的声音。

“走啦,先去看烟火吧。”

许念搁下筷子,披上春桃递来的大红氅衣,出门而去。

她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头仰得酸疼,却没再看见烟花。

许念:????

这就没了?

这是不是看不起她?

“算了,回去吧。怪冷的。”

许念垂头丧气。

哼,又不是没看见烟花。

不看也罢,不稀罕。

许念垂着头准备回去,突然瞥见,墙头上亮起的小小星光,明黄璀璨的光芒,在那里晃晃悠悠。

好像是方才那场她无缘目睹的盛大烟火,体恤她没看见烟花绽放的失落,特意派了一个精灵落到她的院中,演绎漫漫星辰的缱绻温柔。

应是察觉到她看了过去,那一团小小的星辰变成了两团,从墙头一跃而下,带着飒飒风声,温暖如火的星光却未受这份影响,依旧是明亮的、闪耀的,慢慢朝她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许念的目光随着这两团明亮的星辰而动,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恍然听得见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跳声。

一下比一下有力。

直到,那两团光近在眼前,伸手即可摘星辰。

她看见了隐在星光背后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

是林璟。

他举着冉冉星辰,迎风戴月而来,见到她时,展颜一笑。

许念惊喜万分:“小金,你怎么来啦?”

因为惊喜,她的声音里蕴着点点灵动。

林璟舒展了好看的眉眼,瞳仁映着细碎的星光,慢慢道:“我来陪九公主一同过除夕。”

“小金,真的吗?”

许念怎么都无法相信,林璟会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喜悦过后,她颇感苦恼,歪了歪脑袋,氅衣帽子两边的白色绒球,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可爱无比。

“你这样过来,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今日除夕,要陪家人守岁的。”

“无事。”

林璟吐出两个字。

“难道,九公主不欢迎吗?”

似是嗅出了这其中带着的不悦的意味,许念忙摇摇头,表示了对林璟的欢迎。

林璟把手中的烟花分了一个给她,而后,他们一人拿着一个小小的烟花,像是手中握着星辰般,轻轻舞动着。

月色皎皎如练,明亮的星光迎着皎白月色,在夜空晃动,似翩跹而下的光精灵,撒下漫漫闪耀的光芒。

美好且温馨。

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烟火盛会。

亦是属于年少的他们。

镌刻着温柔与美好的璀璨记忆。

哪怕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一年的除夕,留在记忆里的,不是冬日的苍凉,不是万物的萧瑟,亦不是长夜漫长的、看不到头的寂然。

那年除夕,月色温柔如水,清风轻柔如纱,握在手中的星辰绚烂耀眼,你我于星辰相遇之处,相视一笑。

难忘得令岁月也因之侧目。

——————————————————————

只是到最后,许念也没让林璟陪她过完这个除夕。

这一日,是属于家人的团聚。

她不能因着自己贪恋而自私。

不过,为了安抚林璟的小情绪,许念念在他专程来陪自己过除夕夜,她陪着他一同吃了火锅。从肥牛、毛肚、百叶,吃到鸭肠、羊肉卷、木耳、海带、白菜,最后再以烩面作结。

总算是,全了之前她答应地和他一起吃火锅这件事。

吃完火锅后,林璟又陪她坐了会儿,与她讲述着大宋的风土人情,以及从夫子那里听来的逸闻趣事。

待他讲完,许念央不过他的请求,回忆了之前看过的,给他讲了一个个童话故事。

只不过,许念讲的是自己的版本,而非是广为流传的那个版本。

“……你知道吧?因着豌豆公主这一手试床垫的本事特别厉害,有个酒店的经理专门聘请她去试睡。之后,这个酒店就火了,而豌豆公主呢,因为皇室落魄了,就做上了试睡员的工作。甚至放出豪言来,要睡遍天下的床呢。”

许念话音一落,林璟就开始发问:“九公主,什么是酒店?”

“酒店嘛,就是客栈的另一种叫法。你可以理解为,高级客栈。”

“这样,那经理又是什么?”

“经理嘛,类似于掌柜吧……”

林璟再度提问:“那为什么有人能靠睡觉赚钱呢?”

许念白了他一眼,回:“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还听不听了,再问我就不讲了啊!”

“好吧,那我先不问了。”

林璟不情愿闭嘴。

“待会儿,讲完也不能问。”

许念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威胁道。

“不问不问,九公主你快讲。”

林璟一开始听许念说起这些故事的名字,还颇为不在乎。

这一听就是骗三岁小孩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听着听着,他发现完全不一样。

每一个都新奇又有趣。

比如,那个做了试睡员的公主;

比如,那个有着黑魔法打败大灰狼的外婆。

这会子,许念正在和林璟讲《灰姑娘》的故事。

“……灰姑娘的那个继母很贪心,发现她放在屋里的水晶鞋,便拿着偷走卖了。等继母偷偷卖出了一双又一双水晶鞋,高兴得偷偷数钱,她以为灰姑娘不知道,却不知道,这是灰姑娘和变戏法串通好的。”

“没过几天,那些买家统统找上了门,让继母还钱。因为,他们说那些水晶鞋第二天全变成了石头、木头或者烂冬瓜……”

“继母不相信啊,叉着腰质问‘老娘卖给你们的就是水晶鞋,当场验收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串通啊!不退钱!打死都不退!’”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