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
许含冬坐在书案前处理着文书, 几百万两银子的账目从她手里流过,她已经习以为常、波澜不惊。
当年舅舅一家为了不到百两银子, 就要把她卖到财主家做妾的往事, 已经成了前尘过往。
再回想起那段经历,许含冬甚至懒得动怒。
当年谁能想到如今呢……
从一介孤女,到如今的户部女官, 连许含冬自己都不敢置信。
当初同意加入女学, 不过是为了学点才艺,以便能去好一点的人家做妾。
许含冬长得还算漂亮, 但也不是顶级的那种美貌, 她有自知之明, 心知权贵人家是高攀不上的, 当初她的目标不过是京城里有钱的商人, 或者品级不高的小官。
但现在呢?她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那些连做妾都不敢去妄想的人家, 对自己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户部是掌管天下钱粮之地,官员的薪俸都要走户部的帐,谁府上想修缮个园子, 偶尔也会从户部借账。
没人会想得罪户部, 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小吏。
大概一年前, 一个她曾经远远高攀不上的高官, 在公事上与她接触后, 对她有意, 想纳了她为妾。
许含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老娘好不容易混到这份上, 谁要去放弃一切给你做妾?
再说你当我傻?我在户部任职,你每次来办事都要对我客客气气,我为什么要去你的后宅, 任你对我颐指气使?
做妾这个选项, 早已被许含冬从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划掉了。
她被温知意忽悠了,许含冬几年前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
什么在女学待个一年半载,学点才艺……温知意一开始就在诓骗她。
是啊,没人拦着她,她想走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但一年半载过去了,她想走吗?
许含冬身为一介孤女,在贪婪的舅舅一家手里挣扎了那么久,最终给自己抓住机会求了穆云起带自己进京。
这不过是因为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屈服于命运。
这份不甘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温知意大概是看出来了,所以给了她一个机会。
温知意甚至不用多说,只是给了她一窥广阔天地的机会,许含冬自己就上了钩。
户部是六部之中第一个招收女吏的,户部尚书温文越是温知意的小叔,在这方面一直在帮助她们。
进入户部后,许含冬不是没有动过歪心思,当时她刚进入户部不久,面对手头大笔大笔的账目还很是惊诧忐忑。
有人试图贿赂她,价码丰厚,许含冬差点心动,但她及时想起来温知意离京前给自己的警告。
她苦笑,也许温知意早就看出来了,她有野心,但差了点品行。
许含冬最终退回了险些行差踏错的那一步。
她觉得她是讨厌温知意的,但一想到万一事发,会让温知意失望,她下意识就不想再去做。
因为温知意,许含冬明白了蜕变的含义。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她和外界以前一直隔着一层薄膜,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层膜的存在。但温知意帮她把这层膜打破了,于是许含冬得以更清晰地观看这个世界。
她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愚蠢肤浅,她登上了延平长公主府的门,对堂兄道了歉。
她学会了理解这个世界,不再愤愤不平,她明白了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许含冬很幸运,当初遇到了温知意,帮她做了这份选择。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的那个“温知意”。
许含冬认真在手中的文书上做着批注,这是一封申请赈灾款的文书,得马上送到尚书那边。
她刚刚放下手里的毛笔,就听门口一个分外活泼的女声响起:“许含冬,你怎么这么慢?我姐明天就回来了,你今天之内得把这些文书都处理完,别耽误我去见她。”
许含冬翻了个白眼:“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催催催!”
从门口进来的,正是温知岚,闻言质问道:“你就是这么对你的顶头上司说话的?”
许含冬闻言又翻了个白眼,她之前挺看不惯温知岚,觉得此人就是仗着是尚书的侄女、温知意的妹妹,才压了自己一头,为此分外不服气。
但几次公事上的接触后,她发现温知岚居然还挺有能力,对待公事也挺认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只会吃喝玩乐、整日嚣张跋扈的贵女。
当然,随着她们越来越熟悉,她意识到吃喝玩乐、嚣张跋扈那部分倒也没说错。
“不帮忙就别在这里吵我。”许含冬没好气地说。
“谁说我不帮忙?”温知岚向左侧闪了闪,让许含冬看清她身后的人。
“芙蓉?”许含冬看到来人,总算开心了些。眼前这位芙蓉,是她曾经的同窗,在算学方面颇有天赋,只不过最终没有选择出仕。
她和穆离夫妻恩爱之名传遍京城,许含冬也曾听说过,穆大人为了芙蓉至今没有纳妾。
京里曾经有赌坊开盘赌穆离穆大人到底什么时候会修了这位出身低贱的夫人,但至今也没有任何动静。
据说,当年只有一个人赌了“永不休妻”这个选项,如今几年过去了,那些赌一年两年的早已输了赌约,此人眼看就要成为最大赢家,赢得一大笔银子。
但没人知道这人是谁,因为当初此人是匿名参赌,若赢了,可凭赌票来赌庄取银子。
不过熟悉的人私下聊起这事,都怀疑此人是温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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