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桑扶着书桌坐下, 盯着那张薄薄信纸。大约是舞刀弄枪习惯了,裴孤锦写字时, 下笔总是格外用力, 那字迹也会比一般人粗上些许。他的点与勾没什么笔锋,大约是幼时不曾讲究的练习过。这信纸之上,的确是这种字迹。
印章则是裴孤锦随身携带的。回京的船上, 裴孤锦闹她闹得太厉害了, 宋云桑发起脾气来,不小心将那印章砸了个豁口。信纸上的印章也有个豁口, 和她摔的缺处一模一样。
种种细节都表明, 这封信真出自裴孤锦之手。宋云桑在书桌旁坐了许久, 终是起身, 将信纸收入怀中。她朝门外行去, 可行到房门边, 却又顿住了脚步。宋云桑的手就按在门上,只要轻轻一用力,便能将门推开。可她保持这姿势许久, 还是放下了手, 回到桌边。
她熄灭了烛火, 上床躺下。黑暗与安静笼罩了卧房, 夜安详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可床上的人辗转反侧, 直到凌晨, 才渐渐入眠。
第二天天不亮, 宋云桑便早早起了床,去了宋侯爷那。裴孤锦抱臂仰头靠在椅上,正闭眼休息。听到声音, 男人敏锐睁眼:“桑桑。”他站起身:“怎么起这么早?”
宋云桑笑了笑:“不早了, 卯时都过了。你也要收拾一下,去上朝了。”
裴孤锦无奈,抱了抱她:“好,那我去换身衣裳。今天争取早些回来陪你。”
宋云桑乖巧应好,裴孤锦这才离开。他来到宋云桑昨日休息的房间,便见阿佟已经将干净衣裳放在了床上。裴孤锦拿起衣裳正准备换上,却瞥见枕头底下,露出了半张宣纸。
床上如何会有宣纸?裴孤锦心中警铃大作,扔了衣裳,将那宣纸拿起。薄薄纸张展开,熟悉的字迹便入目……赫然是他的笔迹!
裴孤锦脸色凝重看去,心便沉到了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夜有人来找过桑桑,拿这伪造的信件诬陷他!
裴孤锦一瞬间,恨到头脑发热,只想将那暗中作祟之人抓出来千刀万剐!可他生生克制住了自己。这不是最急迫最重要的事情。最急迫最重要的,是他要立刻去和桑桑解释清楚。
仿佛心底深埋的腐烂被挖了出来,不被信任的苦蔓延在整个身体。裴孤锦忍不住想,这一世,桑桑又相信了这诬陷吗?明明他才是她的夫君,明明他才是她的相好,她却一次又一次,相信了外人……
裴孤锦强逼自己不要这么想。桑桑已经怀疑他了,她定是会质问他,他不能再责备她。他要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引发争端。可方才短暂相处闪过脑海,宋云桑的语调神态一如往常,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这伪装的平静,和前世她怀疑他时一般无二,裴孤锦便觉心中痛苦混杂着暴躁翻涌上来,死死握紧了拳。
不,不,他必须冷静。那是他的桑桑,她便是一时错了,他也要体谅。
裴孤锦决定先缓一缓,平复了情绪再去找宋云桑。他在床边坐下,深深呼吸,不意间,一片鲜嫩的红色却闯入了眼。裴孤锦看去,竟然见到了宋云桑的桃红小肚兜。
床很整洁,是阿佟收拾过的,不可能拉下一个小肚兜。这小肚兜,只可能是阿佟收拾之后,宋云桑放在这的。可宋云桑那么规矩的性子,放肚兜在床头干吗?
有猜测闪过脑海,裴孤锦心猛地一跳,缓缓伸手,握住了那肚兜。他摸到了什么东西,单薄,柔软,却又不同于绸缎的触感。
仿佛黑夜中射入了一束光,裴孤锦的心猛烈跳动起来。他将那肚兜托举到眼前,带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将它掀开……便见到了肚兜包裹下的,另一张宣纸。
却说,宋云桑陪了宋侯爷半个时辰,便听到了裴孤锦已经去上朝的消息。她吃了早餐,拉着宋侯爷的手,开始和他说话。只唤“爹爹”太单调了,宋云桑索性与宋侯爷聊起了闵浙之行。她期待着她说着说着,宋侯爷便会突然睁开眼,笑着对她说一句:“桑桑回来了啊。”
可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宋侯爷睁眼。日上三竿,宋云桑说累了,低低哼起了小曲。却听有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小姐与宋侯爷父女情深,实在让下官动容。”
宋云桑歌声顿住,扭头看去,便见到了一面生的年轻校尉:“你是谁?”
那校尉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
宋云桑眉头蹙起:“你为何而来?”
那校尉便躬身行了个礼:“我为帮你报仇而来。”他直起身,行近一步:“宋小姐,我知道裴孤锦毒害了你爹爹,你恨他。可你一弱女子,却又没法向他报仇。我能帮你。”
宋云桑脸色变了变:“我知道了……你是二殿下的人。”
校尉似乎也有些意外:“宋小姐聪明。你如何知道我是二殿下的人?”
宋云桑定了定神:“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凭什么说你能帮我?”她垂了眸:“裴孤锦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武功高强。便是二殿下也一直想笼络他,如何能杀他?”
校尉笑道:“我以为宋小姐和那裴孤锦相好一场,便是复仇时,也会心生不忍,顾念旧情一二。可宋小姐想要的,原来是杀了他吗?”
宋云桑冷了脸:“不然呢?他令人毒害我爹爹时,可曾心生不忍?这三个月,他将我瞒在鼓里,骗得我对他掏心挖肺……只让我更厌恶他的卑鄙罢了!”
校尉抬手拍掌:“说得好!宋小姐敢爱敢恨,真不愧是侯府之女!”他话锋一转:“不错,二殿下的确一直在笼络裴孤锦,却并非没办法对付他。现下便有一计,足够置他于死地。”
宋云桑飞快道:“你说。”
校尉便又前行了一步,凑在她身旁:“宋小姐可知,裴孤锦将孟文瀚关押在了昭狱?”他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宋侯爷已经中毒了,如果孟巡抚也中毒身亡,裴孤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接二连三失职,还能逃脱干系?届时,二殿下会联合人弹劾他,趁机劝圣上将他下狱审理。待他入了狱,二殿下再派人去毒杀他,你不就大仇得报了吗?”
宋云桑听完,沉默许久方问:“我又怎能确保毒杀孟巡抚后,二殿下真会向裴孤锦发难?”
校尉道:“宋小姐,裴孤锦与二殿下作对,二殿下早就想除掉他,如果得了机会,能放过他?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
宋云桑却又摇了摇头:“可是给孟巡抚下毒,风险太大了。我只是想复仇,并不想赔上性命。不然,我直接给裴孤锦下毒岂不是更好?”
校尉压低了声音:“孟巡抚被郑都督关押,当场便受了伤。回京路途奔波,他的病情更是加重。可圣上定了明日殿前审理他,裴孤锦为保他安然无恙,请了御医。这两日,孟巡抚每日都要喝三次药,那熬药的地方,便是镇抚司的厨房。”
“其他人进出厨房不容易,可裴孤锦对你根本没有防备。加之你给宋侯爷熬药本来就要去厨房,孟巡抚熬药的炉子,还在你爹爹熬药的炉子旁。你只需要趁人不备,将这药粉撒在他的汤药中……”他将瓷瓶放在宋云桑身旁的桌上:“这毒药极其罕见,药性奇特,中毒症状很像风寒,且要三个时辰才会毙命。届时所有人都会以为孟巡抚感染了风寒,病上加病这才去世,谁还会怀疑到你头上?”
宋云桑神色便有了些动摇,却只是不说话。那校尉便倾身一礼:“宋小姐,你想向裴孤锦复仇,不可能没有风险,现下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东西我放这了,你好好想想吧。”
他退出了房间,独留宋云桑看着昏迷的宋侯爷,久久一动不动。可最终,她还是伸手拿起了小瓷瓶,小心收入袖中。
中午时分,裴孤锦果然早早赶回来了。他让宋云桑去午睡休息,这一次,宋云桑没有推脱。她回到卧房小憩,半个时辰后出来,却没有去宋侯爷那,而是直奔镇抚司的厨房。
镇抚司里有厨师帮厨三十余人,可现下不是做饭时间,那些人大多都在门外闲谈。裴孤锦嘱咐人将熬药的炉子放在窗户边,免得厨房的烟呛着了宋云桑。宋云桑四下看看,飞速摸出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撒入了药罐。然后她端起宋侯爷的药罐,假做无事发生一般,行出了厨房。
却说,尹思觉自孟文翰被抓后,便知道不好。他第一时间控制了孟文翰的子女,并设法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孟文翰。孟文翰承诺会承担下一切,只希望他往后能照拂孟家一二。尹思觉一口答应,总算放了心。却不料裴孤锦回京后,也不知如何得知了他藏人的密处,竟是将孟文翰的子女解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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