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琢微微垂下眼睛,再抬起时, 便不再是孔如琢了。
她现在叫做“阿朱”, 母亲是豆腐西施, 住在方四街的唐楼里。
她念书念到初中辍学, 现在也成了豆腐西施, 只是卖豆腐赚不到多少钱, 她还要上街发传单。
镜头里,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桃花似的眼眸, 柔若春柳的腰肢, 只是原本出尘脱俗的眉眼间, 多了俗气而狡黠的表情。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 灵巧而漫不经心地扫过镜头时, 一瞬间, 便可攫取到镜头前所有观众的心。
她牵着男主的手, 在闹市的街头, 那样肆无忌惮地奔跑,生命力扑簌簌地沸腾着溅了出来,如同干涸土地里, 生出的一枝顽强而美艳的杜鹃。
蒲又岑坐在监视器后, 几乎移不开眼睛, 示意镜头推进。
她是镜头下天生的宠儿,这样的特写,若是别人,总能挑得出瑕疵,可她没有,无论什么角度,都美得那样无懈可击。
能拍到这样的演员,是一个导演的荣幸。
蒲又岑脑中,迸发出无数的灵感,每一个都以孔如琢作为主角。
他总算理解,为什么曾经和孔如琢合作过的大导演们,都对她赞不绝口,并且热切地期待同她再次合作。
她是实至名归的缪斯,无人能在她的魅力下逃脱。
在她的带动下,连图望原本有些不自然的表演,都显得流畅了许多。
第一幕结束,化妆师们立刻一拥而上,替两个主演补妆。
蒲又岑也过来,讲解道:“刚刚拍得很好。下一幕就是吻戏了,这边不能清场,你们俩自己随机应变,毕竟不能硬是站在斑马线中间,万一被车撞了我们可赔不起。”
图望笑道:“这一幕我可惦记了好久,要是不小心ng了,导演您别骂我。”
蒲又岑只以为他是紧张,孔如琢却额外多看了他一眼。
他唇边含笑,像是乖巧温柔,可分明说出的话意有所指。
孔如琢不喜欢这样的人。
表演应该忘我,应该将整个人都投入进去。
如此裹挟私心,哪里配和她同台飚戏?
“我倒有个想法。”孔如琢左臂支在右肘下面,玉白的指尖抵着尖俏下颌,似笑非笑道,“男主是个深沉的性子,又是在这样的时候,倒没必要吻得那么深,不如改成在额上轻轻一吻吧。”
蒲又岑只稍一思考,便答应了:“我也觉得,这样改动更典雅一些。”
唯有图望,深深看向孔如琢。
孔如琢只当他不存在,两人站在斑马线上,两边的人群或是好奇,或是无视地走过两侧。
图望的手忽然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拉入怀中:“小心。”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动作,四周也没有车开来。
可蒲又岑没有喊“咔”,孔如琢便在他怀中抬起头来,对着他明媚一笑。
他似是被她蛊惑一般,慢慢低下头来,却不像是刚刚商量的那样,亲吻她的额头,反倒是要将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孔如琢在心里皱了一下眉,可气氛正好,她也挑不出他演技上的毛病,若是不配合,倒显得是她太过敏感。
余光看到街边,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正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
车门半敞,露出一只搭在膝头的手,指骨清隽修长,拇指上,一枚鸽血红的鸢尾戒臂指环,于光影间,潋滟出冶艳浮光,将原本苍白的肌肤,映照出灼灼光华。
孔如琢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开了图望的那一个吻。
导演喊了“咔”,孔如琢转头向着劳斯莱斯停着的方向看去,冷不防被图望拽回了怀中。
“学姐,想要去哪?”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整个剧组离他们两人都远,也因此,只有孔如琢,能听得到他说出的话语。
“我们的戏,还没演完。”
图望的手钳住她的下颌,迫着她抬起头来,想要强行亲吻她。
孔如琢心中升起薄怒,只是还不待动手,手臂已经被人握住。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冷而淡漠的广藿香同鸢尾根气息一瞬间包裹住她,原本应当凉薄刺骨,却在这一刻,意外的温柔。
孔如琢抬起头去,入目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孔,蒲又崇狭长眼眸中,涌动晦暗光芒,戾气如有实质般,将要溢出。
图望期待已久的一个吻,突然被人破坏,脸色也阴沉下去。
他家世显赫,又凭自己的能力考入哈佛,哪怕毕业后选择成为一名演员,却也算是顺风顺水。
乖巧学弟的面具褪去,他便露出原本的傲慢姿态。
“没看到我们在拍戏吗?还不滚开!”
“滚开?”蒲又崇似是笑了,削薄唇边,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雪白的齿在淡色的唇间微微露出,冷酷而锋利,似是收拢了爪牙的巨兽,随时择人而噬,“这个字眼,倒是从没有人对我说过。”
他长身玉立,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高不可攀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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