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瞒不过太子,洛之蘅迟疑片刻,坦言道:“林大人任江州刺史,总揽江州军政大事,不好轻易得罪。”
“但叔伯以功勋封王,驻守南境二州,是当朝唯一一位异性王。林大人纵然是江州刺史,在叔伯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洛之蘅斟酌着道:“阿爹虽于行军打仗上颇有建树,但在他道上却才能平平。早年卸甲,幸蒙圣上恩典,才得以在大营挂一闲职。他正清闲,没必要为了这等小事终日烦忧。”
她说得委婉,太子却霎时了然。
洛之蘅担心的从来不是林刺史,而是远在盛京的皇帝。
唯一一位异性王说来尊崇,富贵荣华却系于皇帝一人之手。
南境王不弄权术,不喜交游,与南境诸臣素无往来,比不得林刺史交好者众。倘若林刺史联合同僚在递往御前的折子上稍动手脚,引起了皇帝的猜忌之心,丢官削爵事小,难保性命事大。
洛之蘅有心求安稳,自然要避其锋芒。
太子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明明他想让洛之蘅一生无忧,到头来,害得她退让隐忍的却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有心安抚,可轻飘飘的几句话,如何比得上“圣心难测”四个字的分量?
她的顾虑根深蒂固,偏偏他束手无策。
头一回,太子生出浓重的无力感。
赵明彰在太子的住处等候已久,刚迎上来,便瞧见他心事重重的神色,顿了顿问:“兄长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他问完便有些懊恼,林家的人已经离开了多时,兄长定然不是因为林家之事烦恼。除开此事,便只有政事才会让兄长这般放在心上。
他一向不涉朝堂,问这话,属实有些僭越。
果不其然,太子兄长脱口一个“无”字。
赵明彰见怪不怪,正要跟着他进屋,却听太子话音一转,忽然问:“倘若作出的承诺旁人不信,该当如何?”
赵明彰:“?”
赵明彰目露疑惑,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太子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进了屋。
赵明彰一头雾水地跟在他身后,自然而然道:“虽说一诺千金重,但世间并非没有毁诺弃约的小人。诺言而已,兑现与否全凭本心,风险颇高。若对方性情谨慎,不肯轻易交托信任实属正常。兄长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忽略了后一句,愁眉不展地问:“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信任?”
赵明彰莞尔:“兄长不是已经说出了答案?”
太子若有所思,转瞬豁然开朗。
“是我着相了。”他摁了摁额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想护佑洛之蘅,与其担心她不信他的承诺,不如切实行动起来。说不如做,时间长了,洛之蘅自然能意识到他所言非虚。
余生还长,何必争这须臾的信任?
想明白后,太子神清气爽地问:“来找我什么事?”
“兄长前些时日叫我照看好府中,今日林夫人携子上门,我未能及时为郡主解围,有负兄长所托……”赵明彰惭愧地低下头。
“林夫人打着道谢的名号登门,你又不必待客,能及时派人通知我已是尽力了,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不以为意,赵明彰只是客人,待客的场合轮不到他,纵然再尽心关注,也免不了慢人一步。至于出面解围,他性情和软,更是无法与人针锋相对,他本也就没指望赵明彰来处理此事。
赵明彰听完愈发愧疚:“可是兄长不用我派人告知,也及时赶了回来……”
他察觉到正厅的动静,安排人出门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太子便出现在府中。按时间推算,他派出去的人甚至还到不了大营,遑论将人请回王府。
太子闻言一笑:“我来南境多时,未曾听闻林刺史和南境王交好。今早听闻林刺史来请,估摸着不对,这才想着回来看看究竟。若是碰上林家为难,正好能帮忙应对。若是无事发生,也不过多跑趟腿而已。”
知道太子说这些是宽慰他,赵明彰不好意思地笑笑,感叹道:“兄长与小郡主相识短短数月,便这般将她的事放在心上,一见如故莫过于此了……”
“谁说我和洛之蘅相识只有数月?”太子似笑非笑地反问。
赵明彰:“?”
兄长从未出过盛京,更是第一回来南境,不是相识数月,又是如何?
难道有什么他不知晓的隐情?
赵明彰一脸好奇地望着太子,等他解惑。
太子却不愿多说,拿了本折子,摆手催他离开。
赵明彰看了看他案上如山的文书,从善如流地告辞。
只是心里到底好奇,出了门,思索片刻,将冬凌逮到一旁问:“兄长和小郡主……”
他想着,冬凌自小伺候太子,说不定知道内情。谁知他刚问出口,便见冬凌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赵明彰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忽然心中一动:“莫非兄长——”
冬凌反应迅速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讳莫如深道:“不可说不可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明彰了然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蹙眉道:“可是我出京前,崔老将军正在为兄长择选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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