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位章老太医还同先皇后有师生渊源。
太子沉默片刻,问:“章太医人在何处?”
“在正厅。”
洛之蘅无意打扰他们叙旧,见状道:“老太医舟车劳顿,想必乏累,我去收拾间厢房,让老太医好生歇歇脚。”
太子点点头:“那便有劳阿蘅。”
*
章老太医轻车简从,身旁只有一个装衣裳的小包袱。
太子进来时,正见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端着茶碗,认真咂摸茶味。
太子不满道:“南境山迢路远,老太医上了年岁,他怎么能把这种差事交给你。”
章老太医闻声高兴地放下茶碗,朝太子行了一礼,才笑眯眯地纠正道:“殿下想错了,圣上原本是择了旁的太医来,是老头子我费了几番周折,才向圣上讨得了这桩差事。”
听他这般说,太子脸上的不虞稍稍散了些,却还是忍不住道:“他想来找我麻烦由着他便是,您何必折腾进来,平白受此鞍马之劳。”
“这一路都走的官道,平稳得很。驾车的也是老手,这一路上没遭罪,殿下放心。”
太子早趁着说话的当口仔细地观察过。章老太医虽上了年岁,精气神却足得很,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瞧着是没受什么苦。
见太子神情松缓下来,章老太医说起正事:“我此番来——”
“老太医此番长途跋涉,小郡主已然收拾好了厢房,孤这便让冬凌带你去歇息。南境山水风光甚是怡人,景致同盛京截然不同,别有意趣。老太医难得出京,这回便在南境好生游玩几日,领略领略南境的秀美。”
话题被岔开老太医也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地问:“当真有殿下说的这般有趣?”
“自然。”
单说有趣不足以取信于人,太子便想着同太医仔细说道说道。谁知细细一想,也说不出几处有趣之地。
他自来了南境以后,因着挂心政事,多游走于宁川街头,附近的好风景却鲜少涉足。数来数去,也就只能说一个云间寺,偏偏老太医又不拜神佛。
为难一阵儿,太子只好将洛之蘅曾说与他的那些景色稍加润色,悉数道来。
老太医听得津津有味。
太子暗暗松了口气。
“日后我定要亲自走一遭。”章老太医听得意动,脸上露出神往之色。
“那是自然——”太子下意识附和,说着猛然意识到什么,笑意微顿,“——日后?”
章老太医点点头,语带怀念道:“人老了,愈发地思念故土。我在盛京待了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想着要多闯一闯,见见世面,到如今这个年岁,梦里反而总惦记着故土。此役是我领的最后一个差事,待教完殿下医术,便要上书告老了。”
太子愣怔几瞬,想要出言劝慰,话到嘴边,又悉数咽了回去。
因着母后的缘故,他从小就与章太医颇为亲厚,这些年来,也多亏章老太医看顾,他才能躲过暗里诸多算计,长至如今。
诚然,若是他再三挽留,章老太医定然会心软留下来。
但那又如何?
老太医心中留恋故土,强留在盛京,只会愈发牵挂。久而久之,难保不会心中郁结。
他又怎忍心看到老太医郁郁而终?
章老太医将他的挣扎神色看了分明,颇为感慨地笑笑,眼中尽是看透世事的释然清明:“人生若浮萍,聚散皆缘定。我在宫城中任职几十载,到如今缘分也该走到尽头了。只是——”
他担忧地皱起眉。
“老太医不必挂心我。”太子安抚道,“我如今能看顾好自己。”
“真刀实枪易躲,阴私伎俩难防。吃食用度再小心,也总有顾虑不周的地方。这些单靠身边人远远不够,还要殿下自己警醒。”
章老太医言之谆谆,太子颇为受教,点点头正要说自己省得,就见章老太医翻出随身包袱,从中翻出两本书册,摩拳擦掌道:“这回我做了万全准备,定要将殿下的医窍教畅通了。”
“……”倒也不必。
*
章老太医这回意志坚定,拜见过洛之蘅后,便拎着包袱到厢房完善医案,甚至连晚膳都没有现身。
南境王和赵明彰均不在府中,膳厅中又只剩下太子和洛之蘅两人。
这种情形并不鲜见,两人有说有笑地用完膳,倒也不觉得孤单。
偏偏这回,太子不知着了什么魔,从始至终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洛之蘅想着太子忙于政事,心知自己帮不上忙,便也不出声打扰。
谁知太子愈发心不在焉,在他夹了块剔出来的鱼骨要放进嘴里时,洛之蘅终于忍不住出声:“阿兄,这不能吃。”
太子闻言回神,看了眼筷箸夹着的鱼骨,后知后觉地放下。
“用膳最忌心思不属,阿兄若碰上难题,不如用膳后再仔细思量。”
“称不上难题。”太子望向洛之蘅,福至心灵,忽然问,“不如你来帮我想想办法?”
洛之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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