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我得敬您一杯,这趟可没白来……我先干为敬啊。”于胖子兴奋地灌了一大杯。
又一桌搞定,安叔这个姓胡的女司机微笑着看看酒意盎然、一颦一笑越发妖娆的聂媚,深感这个人选择得对,这货简直就是男女通吃。她提醒着:“下一桌那个秃头的,老婆是信用社会计。”
“看女人流口水那个吧?”聂媚问。
“对。”胡司机道。
只听聂媚口哨轻吁一声,不待介绍已经凑上去了,仿佛不胜酒力,一不小心扶了下秃头哥的肩膀,差点摔倒。秃哥赶紧扶着,两人来了个近距离的接触。聂媚不好意思地说道:“哟哟,谢谢张哥,贪杯误事啊,早听说您的风采,我得敬您一个。”
“聂总监,您客气啥?一家人啊。”秃哥受宠若惊地,舍不得放开柔软的小胳膊。
“一家人,那你得帮帮妹妹啊,数你出货多,也就一两万,以前铺底不要求业绩,这个月可是要业绩了,您看怎么办吧。”聂媚瞬间变成了娇嗔的语气,似乎对付这号色欲秃顶的老男人很有奇效。
“妹妹啊,这可真有点难,咱们这价格高,定位也高,我也是凭关系给单位送福利。”秃顶哥说实话了。
“那这样啊,哥,我要跟你打个赌,这个月让你收入翻十倍,不够了妹妹赔给你。不过说好了,您得全力以赴,而且得全力配合……”聂媚娇嗔道,“妹妹赔给你”“全力配合”说得莺声燕语、语带双关。听得秃顶哥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必须的,不过……十倍?”
“以为我吹牛啊?在座大家都听到了啊,这个月公司给大家全部免费铺货,卖了再结算,公司是全力以赴支持我们区,销不了全部退回来。”聂媚借话题一转身,很得体地又拉远了和秃顶哥的距离,这话却是对着全桌人说的,“不但在供货和结算上优惠,而且,我们已经有了庞大的客户资源群,一定保证大家卖得多、赚得多。这么说吧,单人过万,团体三万起跳,赚不够,公司补,怎么样?”
“好,聂总威武。”
“好,听聂总的。”
一桌喝得面红耳赤,被美女、被收入撩得心痒痒的男女,杯子重重地碰到一起。
沉闷的男人,就用优雅对付;好色的男人,就用暧昧撩拨;老实一点的男人呢,就用礼貌赢得好感……这几十位还真不在话下,半瓶酒的工夫聂媚已经俘获了不少人。桌上的窃窃私语,已经围绕着生意能赚多少,是不是能狠捞一把的话题展开了。其实都是过来人,谁都有自己的判断,逼格这么高的招待,还有这么漂亮的女总监,每个人的心里多少都有点蠢蠢欲动。
气氛,要的就是这种气氛,这和传销洗脑一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会限制人的思维。这种宴会本来圈子就小,再加上酒的麻醉,似乎和那种洗脑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光达眼见着聂媚又和一桌男女坐一起闲聊了,他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厅门,抽了支烟点上,向阳台的方向踱去,顺手给在这里的安叔递了一支,笑着问道:“老安,你不进去啊?这里是私人开的温泉酒店,不用担心留下影像。”
“待宰的肥羊,有什么看头?”安叔抽了口,吐着浓浓的烟。
张光达道:“我观察了,家境一般啊,没几个肥的,而且不一定都上道。”
安叔道:“一只肯定不肥,多了就肥了,要把一群羊赶上船你知道用什么办法吗?”
“什么?”
“很简单,只要头羊跳上去,后面就跟着上去了。”
“那谁当这个赶羊的?要折我这员女将我可舍不得啊。”
“由利驱之,都不用赶。”
安叔回过头了,云淡风轻一句。这话让文化不高的张光达想了半天才懂。一直以来老安的高深莫测让他很费脑筋,他直接道:“跟你说个正事,啥时候引见下你老板啊。传说中的金瘸子,我可是仰慕已久啊。我们同行里有转行做电信捞钱的,好像就是这个人给培训的,能不能带兄弟玩一把那个?”
“等玩了这把,恐怕你都不想那个了,风险要比这个大得多,我们有位兄弟就是栽在这个上面,真以为雷子是吃干饭的?电诈的养种子、转账、取钱、洗钱,留下一堆证据,网络的记忆可比人脑袋要好多了。国外是什么太平地方你了解吗?我那兄弟干这行时,地方黑白两道收他一半保护费……再加上开销,真落到手里算自己的,没多少啊。”
张光达道:“哪行能没风险啊?咱们这个……来钱也不多啊,而且这投资吓人呢,就算翻一倍才多少啊?”
“呵呵……听说过一句诗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功夫都在诗外。”安叔笑道。
张光达愣了,难堪道:“老安,你寒碜我不是?我这文化能懂诗?这句我好像懂啊,隐约懂……不跟夜总会喝酒一样,其实都是其他目的……”
“差不多,你理解力不错嘛。那你就没想过,只做一个局,只收割这么几个人,你都觉得亏,我们难道傻呀?多学学传统文化,否则你即便在局中,也看不穿局中有局。”安叔道,诲莫如深地笑笑,不往下说了。
嘶,张光达倒吸凉气,愕然了,然后思前想后,却找不到局在何处。不过,他知道面前老安的水平肯定是他望尘莫及的,还有他看出来了,盘子要比想象中大,那钱自然比想象中要多,这让他喜出望外地看着老安。
张光达没有多问,庙堂上,做学问达者为师;江湖中,做局者高者为尊,这位高人,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我也说说,朱前辈讲过的这个‘挂’字,可能有点耸人听闻啊,不过是史实,在《清稗类钞》里有翔实的记载。”
斗十方从“风马燕雀”讲到“金评彩挂”,和朱家旺不同的是,他讲得更形象,而且很多会操作,比如玩两把“彩”,比如扮几口“金”,如果不是年纪搁那儿,你真以为面前这位是星相占卜全懂的隐世高人。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
“哎,等下,这个‘挂’,现如今还有现实意义?”俞骏问。
“当然有啊,比如现在人造的景点,就深合‘挂’字的含义。光咱们省,董永与七仙女传说起源地就有五个县,都说自己正宗;王莽撵刘秀传说是四个县;传说王莽、刘秀吃过的美食,能数出十几种来吧?其实这就是个噱头。”斗十方道。
众人听得笑声连连。一贯语出惊人的俞骏今天是处处受挫,他摆摆手——你讲吧。就听斗十方道:“《清稗类钞》记载,‘毁伤面目,刖割手足,为玩物敛财之具也’……意思是,把人当作赚钱的工具,做法有很多种,搞成残疾是最轻的……”
邹喜男听得做着鬼脸看其他人,听斗十方说又是另一种感觉。他说得云淡风轻,没有朱家旺那么凝重。这些让人憎恶的骗术,有很多能被演绎出黑色幽默来,比如……直到现在还尴尬的俞主任。
“大致就这些。主任,那我……”
“我们还没听过瘾呢,是不是啊,同志们?”
“是……”
众人齐齐鼓噪。连向小园也不客气了,出声道:“多多都替你在医院守着了,多待会儿呗,其实你前面说的我们基本了解了,所以……”
“前面白说了,现在言归正传。”俞骏一唱一和,说得他自己都笑了。
斗十方笑了笑,道:“好吧,具体的案情我可不想参与。我知道你们纠结在哪儿,这个忙我帮不上。我水平再高也不可能比天眼看得多、看得远;智商再高,也不可能在做这局前就看出这是个什么局来。”
俞骏愣了下,这倒是实话。他道:“小伙挺谦虚的,说得我就不信。都看出我离婚来了,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他们怎么骗钱来。”
敢情不在乎了,破罐破摔了。大伙暗笑间,陆虎把准备好的投影放了出来。斗十方赶紧道:“主任,你们这案情分析会我参与不合适啊,保密条例我懂的。”
“就没有发现什么秘密,有什么可保的?”俞骏直接指点着案情说道:“向组长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大数据里挖出来了个王雕,你老相识了,王雕还带了个拖油瓶,就这个包神星。一个骗子,一个贼,然后这一对贼骗随后联络上了组织……但这个组织很奇怪,张光达,老传销分子,屡次被打击;聂媚,传销里的讲师;还有个黄飞,伤害罪前科……再加上大数据分析在阳光大厦里,可能这个金叶是他们窝点,可反常的也在这儿,金叶的账上资金充盈,不像那些传销分子兜里一毛钱不揣,就准备掏别人兜里钱……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你给我连起来。”
似乎报复斗十方给他的难堪,俞骏出难题了。斗十方笑笑道:“这个我真做不到,很简单啊,只要追着账户走,迟早会露馅。”
“不是迟早,是只迟不早。”向小园出声道,她看着众人,向斗十方这位外行解释着,“以前查账都得经过省总行,封账户就更慢了,即便现在进步了,也没有那么快,从申请到冻结需要三到五天,不含非工作日,即便急事急办,也得两个工作日……还不包括我们内部的审批,所以大多数经济案件结果都是冻结一小部分,跑了一大部分,等你耗时耗力去追,那些钱不是挥霍了,就是消失了,只要一出境,追回的可能性基本就为零了。”
“哦,这样啊。这个谁也没治啊,钱就是唯一的证据,钱要没走,都不能认定诈骗不是?假如这拨是骗子的话。”斗十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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