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冒着热气的柔软米粒与脆爽的腰花,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融合在一起,嘴里先是一阵满足。而后嘴巴便立即感觉到麻辣的霸道滋味,背后却立即有温润的米香来安抚被灼烧的舌尖,等吃完米粒后那麻辣的余味又刺激着嘴巴分泌出更多口水,引导着手不自觉又夹一筷子。
福王本就吃完了一碗鸡豆花,因而瞧着那小哥吃得狼吞虎咽,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见那小哥连腰花上的麻椒粒都不挑剔直卷入嘴中,他忙拿起公筷小心将腰花上的花轿粒挑到旁边的碗里,还不忘嘲笑小哥:“你这是多久没吃过饱饭?”
“吃了三个月干粮了!”小哥也直言不讳,“我这是来汴京城寻我爹爹,也不知道能不能寻着他。”
慈姑又做个简单家常的青瓜蛋花汤,沸水将鸡蛋打下去,形成薄如蝉翼的蛋花,而后将切好的青瓜片下入汤中,随即成汤,给小娘子端一碗:“这个解辣,你先喝一口。你爹可好寻?不然你就在我家做工。”
嗬!福王一侧目:“可以啊康娘子,不吊死在濮九鸾一根歪脖子树上。原来我从前是错怪了你,这个!”他竖起一只大拇指。
慈姑瞪他一眼:“我是瞧这小娘——郎君落了难,好心搭把手。你莫想歪了。”
小娘子也不恼,甜甜笑道:“多谢姐姐,不过我能找到我爹。我爹和娘虽然和离多年,但他认得我的。”
“那就好,”慈姑放了心,“你一路小心,若是有需要帮助逇,便去康娘子店里寻我就是。”
小娘子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汤,便起身告辞。
福王眼珠子一转,吩咐属下:“帮我去跟着那小郎君,瞧着他往哪里去。说不定还能助他一助。”
*
宰相府。
郭翠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见家人正围着自己,泪盈于眶:“爹,娘!福王殿下适才来说……说他要退婚。”
“什么?”郭宰相一愣,旋即怒气冲冲,“官家的旨意岂能容他更改?”
郭夫人则讶异:“我儿生得美貌,又有才情,福王有什么不满意的?”
“前些日子还有福王与歌姬的传言呢,我瞧着啊,这门亲不结也罢。”郭老妇人心疼孙女,气得拐杖一拄地,恨恨道。
郭宰相狐疑地盯着女儿:“可是你在外头做了什么惹得福王殿下不喜了?”他历来最清楚这个女儿,当即冷着脸逼问她。
“冤枉啊爹爹。”郭翠美泪盈于眶,“女儿这些日子也只去了帝姬府上,还能做什么?”
郭家上下闹得乱乱哄哄。就在这时听得外头丫鬟迟迟疑疑禀告:“相爷,夫人,外头有个男装打扮的,说是……说是府上的大娘子。”
翠娘坐在宴席上百无聊赖,周围的人都在明里暗里打量她。
“听说是宰相大人养在乡下的女儿。”
“怎的,是庶女?”有位夫人警觉起来,她本瞧着对方美貌有意说亲,可不想寻个庶女。
“不是!说是她亲娘本想寻个知冷知热的夫君,谁知夫婿要在外头科举,加之平日里不是温书便是与书生们应酬,她受了冷落,便执意和离带着女儿出了门。”有人知道这宰相府的家事,一一道来。
“啧啧,虽然我们大宋过不下去的夫妻和离司空见惯,可这也太大胆了些,竟然是因着夫君太上进而和离?”说话之人惊讶得捂住嘴巴。
“这样的娘养出来的女儿谁敢要?明儿夫君要读书上进,她闹着要和离。只想将男人拴在她裤腰带上,这样的儿媳妇要来何用?”
郭夫人坐在酒席上举着一杯美酒喝得慢条斯理,听着这些话语心里格外舒畅。哼!谁知道前头那个妻子生的女儿居然冒出来,如此一来她的翠美便只能做二娘子,她也只能被沦为继室,当真是恨得她心里痒痒。好在她立刻就将家事放出去,叫人知道这小娘子的亲娘是何等荒唐,此刻唯有听着宴席上的议论声才觉解恨。
“对啊,懂事的妻子应当激励夫君上进,怎能处处拦着夫君?”说话的娘子一脸深明大义。
“我家可不敢要这样的小娘子”。杜尚书家夫人本来还想求娶宰相府的女儿,为自己儿子科举助一臂之力,谁知打听完之后才知道这小娘子是这般家风,登时不敢再说要求娶的事情。又叹气,“可惜他家的大娘子被官家定给了福王,否则当真是个好媳妇呢。”
也有人别的心思:“那谁娶了她可不是要与福王做连襟么?”
对啊!有人一拍大腿:“先进门再说。至于这儿媳妇性子,进门后好好调教一番,就不信有我压着还能教唆着儿子不读书上进了?”胸有成竹。福王可是官家最疼爱的弟弟,有这么一位富贵绵延的连襟,便是自己家儿子要科举入仕也不妨碍,于是还是有些夫人存着要将这娘子说给自己家的心思。
翠娘不理会那些夫人娘子在背后的嘀嘀咕咕。她捏着手里的诗签百无聊赖,这里的娘子聚会便是在一起作诗,娘往日里逼得她读了不少书,她自然是毫不逊色出口成诗,可着实无聊啊。
她托腮看天,湛蓝色天空飘着几朵米团子般雪白蓬松的云朵,这么好的天,放纸鸢多好。
“哎——”有人在围墙那头小声打了个唿哨。
翠娘抬起头,却见一个男子正趴在树叶辉映处,一对凤目顾盼神飞含笑盯着她。
她站起来惊喜出声:“是你!”居然是那天遇到的那个食客,身在这黄亮的繁花似锦地,居然连从前一个陌路人都觉得熟稔亲近。
福王很满意她的神情,扬扬头:“走,这里无趣得很。”
“好!”翠娘瞧着无聊又乏味的贵门宴饮,毫不犹豫便将手里的诗签扔到桌上,而后几步跑到院墙下头,将袖子揽上去,一脚踩上树木凹陷处,两下便爬了上去。
“我原是叫你从院子那头绕过来的……”福王目瞪口呆,转而笑逐颜开,“翻过来,我接着你。”
郭翠美存着叫姐姐出丑的心思,故意选择了作诗,想着她这种乡下长大的肯定不通诗句,此刻正兴冲冲问行令的姐妹:“我姐姐做的诗呢?”一边扭身向旁边的小娘子们解释:“大家一会别笑话我姐姐,她虽然长在乡间不通文墨,可人却极好的。”
谁知道行令之人抽出来一份诗签:“郭娘子太客气,你姐姐写的诗句被评定为满场第一,外头的郭宰相正乐呵呵在外头与人念呢。只她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什么?郭翠美吃了一惊。身边的人也不傻:“郭娘子,你这神情瞧着倒不像是为着姐姐高兴啊。”
于是酒席没散,已经有人悄悄嘀咕起来:“这郭家娘子装出一副宽宏大量,实际是想瞧姐姐出丑。”
福王带着翠娘到了大街上,见她有些不乐,想起自己在树上听到的议论声,便安慰她:“只有没家底的人家才指着儿媳妇进来帮衬。几辈子穷疯了才惦记着要儿媳妇奁产呢,还儿媳妇帮忙鞭策儿子读书,怎的不叫她儿子去娶个教书先生?最好洞房花烛夜也举个教鞭逼他儿子背完四书才准进房。”
逗得翠娘“噗嗤”一笑,又想起一遭:“你怎的在这里?”
“小爷我进不得豪门筵席怎的?”福王挺挺胸膛,“爷也是有家底有地位的人。”
“其实我男扮女装为了好赶路,我实际是个女儿家。是相府大娘子郭翠花。”翠娘笑道,又瞧福王一眼,“今日好巧。”
“是啊,好巧。”福王心里却在想,哪里巧了,他先是派小厮打听宰相家的情形,又叫人打听她往哪里赴宴,这才驾着马车临时来赴宴,只不过这话却不好跟翠娘说,他岔开话题,啧啧:“一个翠美,一个翠花,你爹真的是进士考出来的?”
“没文化!”翠娘白了他一眼,“二妹的名字取自‘拾翠美人娇’,我的名字取自温庭筠诗句‘侍女低鬟落翠花’。翠羽拂面,侍女含羞带笑摘花,何等的风流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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