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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梦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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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舆停稳,姬无昼领着鹿辞下到门前,随意扫视了众弟子一圈,道:“半夜不睡堵在这作甚?”

眼前的少年们半数得意洋洋,另一半则神色怏怏,却又都鬼头鬼脑地相互交换着眼色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答话。

被他们夹在当中的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姑娘颇为无奈,笑叹着瞪了他们一眼,道:“他们呐,还不都是因为知道今日是逐赦大典,非要在这守着猜您这回会不会带人回来呢。”

说着,她顺势看向了鹿辞,目光探寻的同时还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此女名唤东瓶,并非仙宫弟子,而是宫中掌事之一,宫中弟子衣食住行和习学操练都由他们几个掌事统筹分管。

今日正巧轮她当值,然而这帮小子到了时辰硬是不肯回房就寝,非要在这等着看个结果。

姬无昼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迈步领着鹿辞行往殿内,悠然道:“是在猜还是在赌?”

众弟子紧随其后,为首那个立刻绷不住凑上前“嘿嘿”一笑:“师父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迈过门槛,殿中富丽堂皇,四周炉火旺盛,正中一条长阶通向高处宝座,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半点寒意也无。

姬无昼偏头瞥他一眼:“看你这样子是赌赢了?”

弟子得意道:“那当然!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嘛!前两回您都是空手而归,这回可不轮也该轮着您了?”

姬无昼哂笑,目视前方玩味道:“那你们可有赌一赌我会带几人回来?”

“啊——?”众弟子皆是脚步一顿,纷纷回头往门外看去。

姬无昼行至长阶顶端,闲适地往那金脚兽皮榻上斜斜一靠,冲着身旁抬了抬下巴对鹿辞道:“坐。”

众弟子伸着脖子往外瞅了半天也再没发现还有什么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又回身快步追上台阶,或蹲或坐在兽皮榻周围好奇道:“还不止他一个?”

“还有谁?”

“男的女的?”

“在哪呢?”

东瓶抬手一敲几人脑袋,挤兑道:“这还用问?既然没一起回来那肯定是在船上了?”

说罢,她又转着眼珠猜测道:“而且逐赦大典一向没几个女子,我猜另一个恐怕也是男非女吧?”

姬无昼笑而不语,但显然已是默认。

“啊?那师父您这也太偏心了吧?”为首那弟子坏笑道,“同是大典胜出的,凭什么这位能坐鹿舆回来,那位就只能坐船呢?”

姬无昼斜睨他,道:“凭他废话少。”

众人愣了一瞬,旋即哄堂大笑拍案叫绝:“哈哈哈——大师兄听见没?师父又嫌你废话多!”

鹿辞在旁看着他们手舞足蹈笑到眼泪飞溅的模样,活像在看一群猴崽子,心中好笑之余也颇为意外,着实没料到这渡梦仙宫里会是这般轻松热闹的氛围。

说起来,这氛围竟还有几分藏灵秘境的遗风——当年师父鹊近仙与弟子相处时便是眼下姬无昼这般态度,自在随意不拘小节,一众弟子围聚在他身旁没大没小嬉笑吵闹那是常有之事。

众弟子笑闹了半晌才停下,而被他们取笑的大弟子则撇嘴翻着白眼一副“我不跟你们计较”的模样,直至众人笑完才乐呵呵看向鹿辞道:“那这位以后便是我们小师弟了?”

姬无昼看向鹿辞沉默片刻,似是在考虑什么,而后忽地一弯嘴角:“不,是小师叔。”

“啥?!”

众人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鹿辞也是面色一变,却听姬无昼漫不经心道:“我看他甚合眼缘,打算过几天拜个把子。”

鹿辞暗自松了口气,其余众人则惊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被这“天降师叔”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了好半天,他们才终于勉强接受了事实,其中一人“呵呵”干笑两声道:“那这位……小师叔尊姓大名?”

得,又来了。

鹿辞心中默哀一声,认命道:“宋钟。”

“……”众人石化。

那发问之人的嘴尴尬地张了半天,好容易才干巴巴挤出一个字:“啊……”

正在这时,大殿角落传来清冷一声:“宫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鹿辞转头看去,便见一黑衣男子正垂首抱拳站在那里,面色严肃恭敬,完全不似这帮大大咧咧的弟子。

姬无昼起身朝他走去,行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对东瓶道:“看着他们别聊太晚,散了送他去玉鹿阁。”

听到“玉鹿阁”三字,众弟子皆是挤眉弄眼地相互看了看,东瓶也是稍一怔,这才点头道:“是。”

目送姬无昼随那男子离去后,鹿辞收回目光问道:“他是谁?”

“他呀?”东瓶道,“他叫南桥。”

“嗐!你这么说他能明白么?”大弟子嫌她解释不清,自告奋勇道,“咱们宫里啊有四位掌事,东瓶西镜南桥北雪,东瓶呢,就是你面前这位姐姐啦。”

他眨着眼冲东瓶抬了抬下巴,又道:“西镜和北雪二位姐姐这次都跟师父去了东海,你应该也见过了?”

鹿辞立刻回忆起大典时站在姬无昼身边的两名白衣女子,难怪她们当时朝姬无昼行礼会称他“宫主”而非“师父”,原来她们并非弟子而是宫中掌事。

大弟子继续道:“剩下的南桥就是刚才来的那位了,他比所有人来得都早,应该算是师父的……心腹!”

听他这么一说,鹿辞莫名想起了海岸酒肆那小厮口中的“哥哥”,会不会就是这个南桥?

他垂眸思索片刻,再一抬眼却发现众弟子正在沉默地相互递着眼色,似乎是在相互推脱着什么。

鹿辞不禁有些茫然,静等了许久才听大弟子清了清嗓子迟疑道:“那个……我们有个问题啊。”

此前大弟子一直显得颇为爽快,鹿辞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这般欲言又止,道:“你说?”

“不过问了你可别介意哈,”大弟子讪讪挠头一笑,“你……是怎么去的悬镜台?”

鹿辞顿时恍然:逐赦大典名为大典,实际上却还是悬镜台对犯人的一种“处决”,而悬镜台中关押的都是身负命案之人,这一点恐怕人尽皆知。

如今他“宋钟”虽然在大典中胜出,名义上是前罪尽释重新做人,但毕竟曾经是重犯,这些弟子不可能对他过往所犯之罪毫不在意。

不过,宋钟所做之事在鹿辞看来并不丢人,甚至如果易地而处他恐怕也会这么做,所以他丝毫也不觉难以启齿,将他在镜池幻境中得知的往事稍稍整理了一番后坦然告知了众人。

……

“我操!杀得好!”大弟子愤然拍腿。

“就是!这种老畜生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其余弟子也纷纷义愤填膺。

东瓶同样面露愤慨,片刻后又叹了口气,换上微笑安抚道:“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安心住下便是。”

大弟子道:“对对对!小……小师叔,往后咱们不提这些糟心的了。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陆雁书,大陆的陆,大雁的雁——”

“大叔的叔!”众人抢答。

“滚滚滚滚滚——”

众人嘻嘻哈哈吵闹一番,接着纷纷自报了家门,而后又开始好奇地打听有关逐赦大典的过程,直至东瓶忍无可忍勒令他们赶紧回屋睡觉,众弟子这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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