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挂了白幔的船在永定河上行驶,白幔旁有一支杆子,杆子上竖着一个“苏”字,在秋风瑟瑟的江面上被吹的左摇右摆,婆子们站在舱外传菜,却不敢多动一下。
一个穿鸭蛋青褙子的大丫头最后端了一碗龙井烧鸭汤进去,这碗汤清热败火,她一路从东舱穿过用多宝阁隔断的舱里,再到红木八仙桌前。
八仙桌正座上坐的是一位约莫三十来许的年轻妇人,她让丫头把龙井烧鸭汤放在右手边,她右手边坐着一位扎丫髻的姑娘,身上仅着宫缎素雪绢裙,她乌发如云,墨如点漆,腮凝新荔,俊眉修目,让人见之忘俗。
“真真,这几日你都没睡好,眼圈儿都是青的,今日娘特地让人做了凝神败火的汤,你可要多吃一点。”
苏映真笑道:“娘,女儿没睡好,您肯定也没睡好,女儿替您盛一碗人参鸡汤。”
“县主,咱们小姐可真孝顺,要我说若非是陈小姐爱讲什么鬼故事,咱们小姐也不会听迷了。”薛妈妈是清河县主的乳母也是她十分得用的人,她一生无儿无女,已经得清河县主许诺日后替她养老送终,故而把县主的孩子们也看成是自己的。
这清河县主听了,放下筷子,不免叹道:“若非是老太太交代,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原本这大船也不该租的,咱们家才几个人。”
提起老太太,薛妈妈也知道,老太太周氏是平章侯侯爷的继室,她原本是知府之女,但被侯府看重选为继室,在孟阁老家出嫁,进门在孟氏牌位前执妾礼,这也就罢了,她处处以孟氏为尊,不惜让自己的儿子都和她一样那么恭敬对待原配留下的孩子和她们的姻亲,但显然清河县主能直接在桌上说起此事,恐怕是男主人也不满意了。
映真喝了一口汤,她再也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回来了,那天她记得自己刚过完四十岁寿辰,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变小了,回到了十岁,起初,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几日才惊觉自己是真的又回来了。
看到脸庞明显年轻的母亲,她一阵激动,许多事情如果来的及,说不准结果就不一样了。
“娘,女儿不想和陈柳姐姐在一处。”
清河县主没料到女儿会出此言,顿时诧异,她是个护犊子的,连忙问道:“怎么了?难不成她还敢欺负你不成?”
陈柳之父乃是五品营缮郎中,官位并不高,但是胜在是孟相的女婿,陈柳祖父曾经做过尚书,但到她父亲这一代,已经远不行了,所以清河县主并不太放在心上。
苏映真摇头:“她不是欺负我,只是——”此时陈柳还把自己的性子隐藏的极好,日后却是做些没有任何底线的龌蹉事,现在让她说,她一时语塞。
“那就不要和她一处,你原本有些晕船,便在为娘这里休息。”
不问理由,什么都相信她,苏映真站起来搂住清河县主,“娘,您可真好。”
清河县主和薛妈妈笑道:“如今大了,倒是越发粘人了。”
食不言寝不语,映真乖乖坐着把饭吃完,那厢刘姨娘端了一碟子南丰橘过来,她是清河县主的陪嫁丫头,后来成了映真的爹苏润的姨娘帮女主人管家,苏润对她并不宠爱,但因为是清河县主身边的人,多给几分尊重。
“映真,你进去房里歇息。”
苏映真知道这是母亲要和刘姨娘谈话,不想让外人听见,她听话的进去了,想也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今年是开元十年,平章侯世子苏拂,她的伯父因为腿疾去世,她们是回去奔丧的,他爹是要继承世子之位的,而正是因为苏润夫妻心中清楚,所以才更要在没拿到那个位置之前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好,这样避免出现意外。
“大小姐,喝茶。”捧茶过来的是素馨,今年十八岁,几乎是照顾苏映真长大的。
映真接了过来,抿了一口,“日后可不要再喊大小姐,而是要喊三小姐。”她在侯府排第三,不能再按照跟外面一样。
素馨惊了一下,小姐的目光如此沉静,气势不凡倒是和以前不同了,就像是长大了一样,她家小姐以前简直被二爷和县主宠溺的娇憨有余,精明不足,如今倒是好,懂事了。
“是,三小姐。”素馨很快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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