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记得她的眉眼是那么温柔,永远充满爱意,她就是那种真真切切在皇室中娇养出来的花,不知世间疾苦。所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她为何会舍弃两个尚未长大的儿女,孤注一掷地选择自缢。
直到有一年,我在偶然间看到西凉族圣女的画像,若不是那双眉眼,我险些要以为,那画中之人其实是姑母。”
“满口胡言!”段雄瞠目瞪着东陵沉,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单凭一幅画像,二皇子就联想了这么多,实在是可笑!”
“可笑吗?”东陵沉目光幽幽,带着几分漠然之态,“当年白锦鸾率众生乱时,父皇曾派使臣前去议和,而那位议和使臣正是护国公您,这件事在史册中便可查到,您不必急于反驳。
听闻西凉族圣女长相貌美,有仙女之姿,而护国公那时正当壮年,年轻气盛,被她吸引也是人之常情。
而西凉族历来又与西楚皇室交好,容妃娘娘尚未来东陵时便与西凉族圣女结识,两人甚至是闺中密友。有了这层关系,段国公会与容妃娘娘暗中合谋,也算合情合理了。”
“二皇子,你想的未免太多了。”段雄眯眼沉笑。
东陵沉挑挑眉,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就当是本皇子想多了吧,只不过除此之外,我也着实想不出,姑母那般慈爱的女子,若不是到了极度痛苦绝望之时,怎会连儿女都能忍心舍弃。
想来应该是在她死前,知道了一个如同雷击般的隐秘,比如,她自以为与自己恩爱两不疑的丈夫,当年会跟她成亲,其实不过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段雄握紧的拳呼之欲出,紧要关头还是生生忍下了,他沉目深深看了东陵沉一眼,随后大步走至门口,扬长而去。
东陵沉凝视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独自坐在那儿喝着杯中茶。
窗外屋檐上,一只长着白色毛羽的鸟儿在一小片青苔上悠哉悠哉地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忽然扑棱起翅膀飞走了。
段雄带着满腔怒火离开无名酒馆,坐进马车中,想起东陵沉方才说的那些话,眼底又蓦然划过一抹厉色,心口却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吐出来的气息浑浊沉重。
街上热闹非凡,那喧嚣声传进他耳中,却变成了另外的声音。
黄沙漫天,战马喑哑,城楼上那个穿白色盔甲的女子手握长枪,满眼充斥血色,还有,无尽的恨意。
“段雄,你记住,西凉族绝不会对东陵老儿俯首称臣,今日你骗我,只怨我白锦鸾有眼无珠错信了你!我诅咒你,咒你这辈子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不,鸾儿,骗你和整个西凉族的人不是我,是皇上!他明明答应过只要西凉族归顺东陵,便会待你们亲如同族,是他突然下了屠族令,我、我也曾劝过他的……
段雄双手放在膝上,老眼轻轻颤动,眼前画面却陡然一转,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变成红烛喜帐,锣鼓声天。
大婚之夜,他醉意沉沉,在掀开床上女子的红盖头之后,毫无意识地笑了一句――“鸾儿,你穿红衣的样子,真美。”
也是十年后的这一天,同一间房内,与他相濡以沫了十年的夫人吊死在房梁上,手中拿着一封绝笔信。
“夫君,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可是,我成全自己的爱!”
这一世,他生生负了两个女人,是他错了吗?不,是皇上,是皇上出尔反尔灭了西凉族,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失去鸾儿,转首又娶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女人!
所以,他要报复,他要毁了东陵的天下,他要让皇上这辈子都痛不欲生!
马车稳稳在街上走着,车厢内如同被一片阴云笼罩着,在前面赶马的车夫明显察觉出异样,一声不吭丝毫不敢惊扰段雄。
到了城东大街上,路渐渐拥堵起来,一会儿走一会儿停,让人难免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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