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猛然抬头:“想说什么?”
学姐观察着她脸上紧张的表情,突然笑了,拿过报名表敲了敲她的脑袋:“好像会飞一样。”
她于是明白后排两个女生所言不虚。在那时的白鸟看来,学姐什么都好。人如其声,外头是温润柔软的一层,里面却有坚硬的内核。从采写到排版,什么都会一点;同样是给校报写通讯稿,学姐一出手,仿佛画龙点睛,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同;对她们这些部员,从不摆架子,有什么说什么,和隔壁部门那些动辄使唤部员跑腿的部长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第一次迎新活动,学姐就说,招新传单可不是骗人的,宣传部从前只做校报,今年要转型,和正经媒体一样做深度报道、做特别企划。总而言之,“大家选择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我们要一起,做一本杂志。”学姐说,有兴趣的同学,迎新结束后可以留一下。
白鸟留了下来。
不过那时候她们对如何做深度报道还一无所知,留下来也只是大眼瞪小眼,继续喝杯中所剩无几的奶茶,把吸管咬得吱吱响。学姐说万事开头难,我也只有个初步打算。大家先把书买来,看看好的深度报道怎么写,以后呢我们一周讨论一次,慢慢地总会出结果。
回想起来,那几乎是高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学姐开的书单,读起来像是小说,起初还知道要找叙述手法、结构安排,读着读着眼里就只剩下故事。学姐还会邀请大学部新闻专业的前辈给她们培训,教她们如何拟采访提纲,怎么推进问题,怎么把握细节,白鸟举手,问前辈写稿有无诀窍,前辈说没有,你往电脑前一坐,跟参禅一样,时候到了,你就悟了。每周开讨论会,大家轮流做会议记录,有一次白鸟顺手把学姐开的玩笑写了上去,还在旁边画了一个q版头像。学姐看到了,说,古人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你倒是很有秉笔直书的精神。然后拿过签字笔,把笔记本封面的“会议记录”划掉,改成“宣传部起居注”,每次有人讲笑话,学姐都会故意点她的名,说白鸟,记一下。
时间长了,大家在群聊里说到好笑的事,也会专门@她,说白鸟,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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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住了那个酝酿两周的立项如何在选题会上被轻飘飘毙掉;她记住了自己如何像等待暗恋的男生回复消息一样等待采访对象通过好友申请;她记住了“写稿四大问题”:“太无聊了”、“主观性太强”、“今天有稿吗”以及编辑凌晨两点半的突然回复——并且不小心把“四大”记成“五大”,以至于学姐翻开记录,在后面写道,“最后一个问题,算数不行”
她依然记得大家协力完成的第一篇稿,写的是学校附近知名复读班的毕业生,一个现实版的《龙樱》故事。她是记者,学姐是主笔。她的采访对象留一头齐耳短发,说话语速极快,低落时仿佛喃喃自语,激动时则异常尖锐,白鸟不得不提醒她说慢一点,她条件反射性拿指甲挠着桌面,然后突然打住,抬起头来说——“啊,抱歉,都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指的是在复读班的日子。采访对象很早就把庆应大学视为目标,宁可复读两年也要考进这所理想的学校。复读班压力极大,学生之间只是同一屋檐下备考的陌生人。整整两年,除了背书之外,她都不太和别人说话。为了在争分夺秒多背几行字,唯一的方法就是提高语速。这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不是问题,考进大学后却重新成为一种“异常”。她一度焦虑惶惑,报了号称“让你的声音更好听”的网课训练班,早上起床对着镜子练习,缓慢、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其实差不多改好了,”她又去挠桌面,又突然收住,垂眼看着自己短短的指甲,摇摇头,“可是一旦有情绪波动,就会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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