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一度以为自己对早川的关注,是受到学生会风气的影响。在这里,稍微得了点权势的人最爱卖弄。他高一入部,也被伊堂指使过好一阵,跑腿、抄文件,甚至有时候,那些难度不大的作业都是他写。揉着酸痛的脖颈回到家,门一开,母亲和继父正围着弟弟,其乐融融的家庭图景。他绕进厨房吃晚饭,绿油油叶子,三分之一没动过,看出来是留给他的。然而桌上留了菜,客厅里却没有留下他的位置。说不上难过,只是菜堵在喉头,最后默然无语,咽下去,上了楼。
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变成恶龙。虽然不知道原来语境如何,但是高中生写作文最爱用。宫崎也用了。他觉得自己对早川的“指点”与刁难,便是这一逻辑的产物,为此,他还真心实意做过一番自我批评。
不过这番自我批评并未阻止他在修学旅行的时候把早川从闲着无聊看热闹的人里挑出来。那边都忙得脚不沾地了,物资堆着没人搬,这边却仍在边捡垃圾边聊天,很不应该。早川突遭点名,满脸写着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应了。半年过去,她老练不少,敷衍能力大有长进,却还是在他说出“写稿无意义”时,陷入沉默。
“学妹高三还要竞选主席吧?”他步步紧逼,“与其把时间花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为什么不做一些名利双收的事情呢?”
早川从没说过自己要竞选主席。她看上去很容易满足,勤勤恳恳做校刊,耕耘一亩三分地。大家也不相信她有这个心,因为宣传部历来与主席团不对付。可是宫崎知道,从早川没有举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烤架下,无烟炭烧得红红的,早川的脸庞也红红的。宫崎专注于翻动牛舌,余光看着她的脸,很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
“说实话,我们是一类人。说得好听点,努力想要胜出的人。”火星“噼啪”一声,他笑了,“说得难听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所学校已经没有人记得早川明理。眼前这位小学妹,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姐姐,仿佛针对尘封书稿的有预谋抄袭。可惜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在那一小段难堪的沉默里,饶是宫崎,也不由得屏住呼吸。他的话说得有点过,但只是为了刺激她。倘若早川不承认,那便太虚伪了。倘若她就这样承认,那也太无聊了。
远处,海面起伏,好像铁的兽脊。沉下心,仿佛能听见波涛的吐吸。也正是沉下心,宫崎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原来他“关照”早川,不是因为什么学生会习气。他希望她和前辈一样,从容、镇定、得体,无论什么招出手,都能稳稳接住。但她毕竟不是前辈,低眉顺眼里是分明的棱角,要起来造反的,于是他觉得失落,又不知怎么,松一口气。
她当然不可能和前辈一样,做弟弟妹妹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宠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是不会那样通透的。如果她真的和前辈一模一样,那大概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也许他会避着她走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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