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林静闭着眼睛,揉了一把脸,想要敷衍过去,嘴唇张了张,却无前兆地开始哽咽。
“妈,”她压着嗓子说,“我打算离婚了。”
“好好的,组撒要离婚啊?”妈妈问她。
林静还没回答,就听到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劝说。
“小夫妻两个宁有些矛盾老正常的,我跟侬爸爸年纪轻的时候也老吵架,有次侬爸爸待在外头半个月都没回窝里厢,最后还不是好好的。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牙齿和嘴唇皮有时候都要打相打呢,有什么事大家说出来好好的谈,把问题解决了,不要总想着离婚。离婚后,琪琪哪能办,侬有本事一个人照顾伊?老公还寻伐?难不成侬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叁十多岁女人一把年纪了还带这个小人,哪个男小孩肯要侬啊?”
她蓦地只觉得有股气积在嗓子眼里,闷得难受,沉得发慌。
“一个人就一个人,”林静咬着牙,倔强地说,“我一个人带着琪琪,也好过这样子过下去。”
“侬别讲这种戅言话,侬一个女宁,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年末还忙,哪能来撒啊?再讲……”
“妈。”
她不想听这些。她太累了,听不得这些话了。
“他已经一半个月没回家了,”她颤抖着,“上次我还在沙发缝里摸出一个用过的避孕套,琪琪就在我身边,我一个字也不敢讲,把避孕套扔进了垃圾桶里。”
眼中黑漆漆的什么光也没有,她幽幽地说:“妈,你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他总是,说我没有女人味,每天回到家里,连碰都不高兴碰我一下。
“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我就想着,”她强压住眼中的泪意,近乎抽噎着说,“主动一点,打扮得好看一点,也许、也许他就会看看我了。”
“可是你知道吗?”林静崩溃,“他其实是个同性恋啊。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吗?是他,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侬这是什么意思?”电话那端传来焦急地追问,“这世界上哪能会有男人不欢喜女人,那还能欢喜撒么事,难道、还欢喜男人啊?”
林静捂着脸痛苦地点了点头,眼泪从她的指缝滑落,“他只有在我排卵期才纡尊降贵来找我,把灯一关直接捅进来,完事后就去隔壁房间睡,甚至、甚至自从有了琪琪后,我们就直接分床睡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啊,可他骂我骚,骂我贱啊。”
“前天,我跟他说要离婚,他把我按在地上,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往地板上撞。琪琪就睡在里面,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林静顿了顿,扯出一抹笑,“——狗都比我有尊严。”
“妈,”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空洞的眼里掉出来,“我就像一个生育机器一样啊妈,我好疼……我好疼啊……”
“……”
“囡囡。”
视频中的老人黑发中参着几缕不打眼的银丝,是染发后新生的。她浑浊的眼下挂着吊钟般的眼袋,鼻侧和眼角的周围好似粗糙的树纹,每一根都是岁月的哀愁,是被时代的列车抛下后碾过的印记。
“这个东西我也不大懂,但打人应该是犯法的吧?我把侬爸爸叫起来。阿拉俩宁陪侬一道去派出所,再请个好一点的律师。这个律师费是不是很贵啊,侬那边钞票够不够啊?不够的话,姆妈这边有存款的,大不了阿拉把房子卖了,肯定够的。”
“侬啊,也不要怕,”她说,“侬就带着琪琪,如果以后生活中碰到什么困难,大不了……”
“大不了爸爸妈妈养侬一辈子。”
当她流泪时,那些眼泪卡在横竖的皱纹中。原来老泪纵横,如此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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