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星期前,你跟我说对不起。这句话是真诚的吗?”
林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回想着自己被俞泽远按在地上殴打的凄惨模样,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刺激下,她的眼泪很快就出来了。
“现在这个年头,诈骗只需要超过叁千元就可以立案,可他骗我结婚,骗我生孩子,骗我少工作多照顾家里照顾他爸妈,自己却在外面找男人,却没有任何惩罚。”
她流着泪,说:“为了快点离婚,我们有些人放弃了孩子,有些人放弃钱、车、房子。我们大多,这辈子都等不到一句对不起,甚至可能还傻傻地觉得错的人,是我们自己。”
“的确。”
直视着谢奕帆的眼睛,林静不允许他有任何移开的机会,不惜装得楚楚可怜,用道德来绑架他,只要有效就好。
“我的确可以用被他打了这个理由来离婚。可是其他人要怎么办呢?谁可以救救她们呢?”
但说到最后却分不清是说服的手段更多,还是真情的流露更多。
“抱歉,莫名其妙说了那么多......”林静垂下眼,有些粗鲁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情绪平静了下来。
“但其实我们才是一边的,我们才是受害者啊,不是吗?”
再说话时,只有眼中湿润的红血丝,证明她曾经哭过。她勉强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我因为这些骗婚的人,做了六年免费的保姆。你们也因为这些骗婚的人,被人看不起。分明伤害那些无辜女人的不是你们,可有些勇敢地站出来为同志正名的人,却要为——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背上社会的指控。”
“多不公平啊,”她看着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的Joe,压低的嗓音好似一根抱着火种的芦苇,“不是吗?”
“......”
Joe咬着下唇,原本保养得到的粉色,在无意识中被咬得艳红。灰白的石像被鲜血染上新的色彩,在破败的寺庙中逐渐复活。
“老公,”他用舌舔了舔流血的创口,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我觉得......她说得其实还蛮对的欸。”
他缓慢地罗列:“首先,骗婚是不对的,他本来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其次,他犯的错让所有人一起承担,就是不公平。虽然那些有偏见的贱人,我们不理他就好了。”
他每说一句都悄咪咪地看向谢奕帆,好似第一次上台演讲的孩子,做贼似地瞥向坐在观众席上的长辈,生怕哪里出了错误,“但也会有那种心里比较脆弱的姐妹,就可能会困扰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傻逼瞎几把说......”
他看着谢奕帆默默抬起头,却并没有直接反驳,默默挺了挺胸,原本压得极低的声音也逐渐拔高,“凭什么啊?”
谢奕帆没有说话,但他的缄默在林静看来,何尝不是一种动摇?
林静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她的喉咙好似一口干涸的井,她的声音却是一口铿锵的钟,“你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天赋的人权,人造的法律怎么能剥夺自然的赐予?法律装作看不见你们,社会选择性忽视你们,但是你们自己不能放弃自己。既然没有罪,为何要妥协?向世俗的目光低了头,终身伪装成主流,这样的人生的确比较容易。”
她的眼中含着苦涩的泪,头脑一片空白,但那些涂涂改改地细心准备,磕磕巴巴地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却似水般流淌,似火般燃烧,冷静却又热烈地脱口而出,绽放于这个平凡的冬日。
泪再次落下,最软弱的液体,砸在最坚硬的石头上。
她以水击石,向他叩问:“可是我们的后代要怎么办呢?我们今天的社会,依然有那么多人这、辈、子、都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这是为什么呢?你们有想过吗?正是因为我们的先辈选择了苟且,所以今天的我们失去了声音。而假如今天谢奕帆——你!依然选择沉默,那么我们的后代就依然会被社会歧视。永远沉默!永远歧视!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
谢奕帆捂着眼睛,他粗肿的指节挤出脆弱的苍白色。窗外漏出的风刮到骨头里,如此冷,可胸腔中翻滚的血液,又如此热。
“能让我......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叁分钟吗?”他乞求。
在心存的热血烧完前,在淳朴的灵魂冻死前,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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