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男人矗立在阴影下, 原本棱角分明的英俊眉眼，在过于阴森的气质下反而生出几分病态的狰狞感。

唐肖语气肯定地说：“你不是楚沉。”

这是她进屋说的第一句话, 听起来和此刻的场景毫无关系，可阴郁男人却猛地抬头，神情闪过一丝阴戾。

误打误撞地, 这似乎比任何其他话所能激起他的反应都要大！

男人，或者说是楚寒。他脸部肌肉抽动了两下, 扭曲的戾气两秒就被压抑下去, 换上一幅平静冷峻的神态。如果不是刚刚那一会儿泄露出的阴狠, 这副清高冷傲的模样还真能把人骗过去。

想必就是靠着这套“变脸”绝技, 当初的楚寒才在这么多人面前瞒住了他内心的偏执与疯狂。

此刻，楚寒也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一开口, 声音有几分沙哑：“你见过他？”

唐肖挑眉不语。

楚寒冷笑一声，他脸上的肌肉轮廓一动，就容易暴露出里面的真实情绪。他说：“你知道我指的是谁。楚沉——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伟大的天才研究员……现在也只不过一堆腐烂恶臭的白骨，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而已。”

他似乎感觉到几分快意，嘴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

唐肖凉凉地说：“摘星市的尸潮暴动, 与你有关？”

楚寒眯起眼, “是不是很惊讶？一个人类，居然能操纵天灾, 轻而易举便覆灭一个城市。呵呵, 你可能不信, 毕竟你从没想象过，会有人类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像神一样！”

……唐肖对他的自吹自擂不感兴趣，但从这货身上或许能得到许多信息。她想了想，说：“你研究感染者，改造变异体，投放病毒，甚至试图消灭人类，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强？”

狗比游戏还是手游时，越到后期副本越难，boss越变态，她倒是见过一些可以轻而易举覆灭世界的存在。他们不需要骗取身边人的信任，背着全世界偷偷研究，直到死了都不能见人……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他们的强大，是绝对意义上的。

楚寒很强？她不这么觉得。

就像唐肖同样不认为当初平民联盟里的黑甲首领很强一样，这种建立在摧毁和发泄欲望上的所谓强大，她只觉得无聊。

破坏很容易，重建却很难，比建立更难的是守护，比守护更难的是拯救。

更何况，结合各种信息线索以及直觉，这个世界的毁灭绝不是楚寒以一己之力做到的事。

她问：“你试图毁灭这个世界，然后呢？全世界只剩下你自己？哦，我差点忘记，你也已经死了。”

楚寒脸色不变，嘲讽地看着她，眼神仿佛在说“就这些吗？”。

他轻笑一声：“真让我失望，作为第一个走到最后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令我惊喜的地方，没想到还是这些陈词滥调。”

“以及……这种肤浅的，对生命和死亡的理解。”

他摊起手，让头顶光源的光线分散在身体不同的地方，“你觉得我死了，然而我却站在这里，纡尊降贵和你说话。我不用亲自动身，我的造物们就会替我出手，结束掉世界上无数失败创造物的生命。旧世界已经毁灭了，新的秩序由我来建立，也只有我有资格去定义！”

唐肖：“……”

好吧，这家伙真的把自己当创世神了。

她抱臂静静看对方表演。

楚寒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脸上已经尽显狰狞之色，“你拿楚沉来和我对比？他怎么配！他也是失败品！”

他似乎想抬腿向唐肖走来，但碍于某种限制，只能悻悻站在原地，“我允许你回答我，为什么会说‘我不是楚沉’？”

“你是如何从我们二人一模一样的皮囊上，看出灵魂不同的？”

——似乎这才是他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的真正目的。

唐肖打了个哈欠，终于到她的主场了吗？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自己和楚沉长得一样的？”

她悠哉悠哉站在那抱着手臂，将男人从头看到尾，每看到一个地方都能说出一串评论。

“五官？不好意思，你会在意疗养院里大脑发育失败导致痴呆的人长什么样吗？很抱歉，你这一身横生的低劣怨气让我根本没法欣赏五官。相比之下，楚沉就算戴上面具，看起来也要比你顺眼十倍。更何况，现在仔细看过去，你的五官也比他粗糙不少。确定是一母同胞？怎么看起来倒像是……”

唐肖勾起嘴角：“像一个低配版？”

男人脸色陡变，盛怒大喝：“你！你怎么敢这么说？！”

“被拆穿就恼羞成怒，看来早就心存嫉妒了。嘴上以创世神自居，实际上不仅才能了了，发展天花板也很低。能进这个研究所恐怕也是托你哥哥的关系吧。世人总以为同样是搞科研的，哥哥天才弟弟就一定也厉害。然而实际上只有你知道，你比楚沉差得不知多远。”

楚寒沉着脸，阴森可怖得仿佛能滴水：“你现在还有机会闭嘴。”

唐肖本意就是要讽刺他，见效果比预想的更好，挑挑眉就忽视了对方的威胁：“楚沉这个所谓的哥哥在你心中没什么意义，我猜大概是因为你们或许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真正让你恼怒的是，哪怕是楚沉，在全华夏的顶级科研大佬中也排不上什么名号，而你却还不如他。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瞧不起比你差的人，又嫉妒比你强的人，于是就想，不如他们全都死光好了，这样只剩下你一人，你就是最完美的那个……”

唐肖观察着楚寒的反应，声音更加清晰：“……至于你口中的‘失败创造物’，也不过是为自己发泄怨气找的借口而已。如果那些各个领域的顶级人才全都是神造世的失败产物，那除了一点科研才能外什么都不是的你算什么，神的排泄物？”

楚寒面部剧烈抽搐了一下，努力抗拒着回忆。

然而做不到，他现在之所以存在，依靠的特性就是执念……也可以说是回忆的集合体。

穿透一层混乱与癫狂，被引以为耻的回忆就扑涌而出。楚寒挣扎了几秒，还是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变得空洞且悠长，仿佛以第三方的视角在看自己的人生：“……我厌恶他们。”

“我厌恶那些庸庸碌碌的蝼蚁，无论是发出尖笑的女人，大吵大闹的男人，还是安安静静，毫无价值的人，亦或是智商低劣总是拿出可笑方案的人……他们都是低级残次品。这种生物不配和我一起享受同样的资源。我应该是最完美的，从小到大，我的智商，我的天赋，都决定了我高于其他人的卓越——但是为什么还会有人比我的成就更高，比我的晋升更快，比我更能得到他人的认可？”

“我是不会出错的，那么错误的就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不完美，造就了我的不完美！”

“但是很快，我意识到上天始终眷顾着我，我得到了一个机缘……”

下面的话似乎是不能说的，楚沉双唇虚无地张了两下，声音才继续传出来：

“自从我开始进行这项伟大的计划，我发现了一种更加完美的造物。它们永生不死，强大无比，最重要的是，它们不会有人类的思维和想法，永远不会有。”

“它们既不会用蝼蚁聒噪的想法令我厌烦，也不会比我更加有才能，代价却只需要几个蝼蚁的身体器官和基因而已。它们的存在补全了我的‘完美’，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无与伦比的强大与完美——”

“但是你失败了。”

唐肖的声音令楚寒倏地清醒过来，他怨恨又警惕地看着她，“无稽之谈。”

“是么？那请解释一下，你本来的计划是全人类死光，只剩下你一个人享受这些变异体的侍奉。可最后你却比绝大多数人死的都要早，还被困在这里，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每天靠无休止的工作和幻想度日。使你‘活过来’的存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永生永世压榨你的价值，而寄人篱下的你，管这叫做神才能享受的完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