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云峰值守的弟子不多,毕竟老祖喜静。
他们修为皆在金丹以上,也算是宗门中杰出的修士。来到出云峰看职,不过是盼望着或许哪一日便得了运道,被云疏老祖看中点拨几下,便是平步青云。
但实际上,他们很少有人能碰到云疏老祖。
这些值守的弟子,因出云峰终年落雪,这雪还蕴着灵力,奇冷无比,偶尔便会喝酒温身,也会凑到一起推杯换盏。他们还在讨那剑宗下哪家灵酒坊献的酒好,争执间,便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位分神老祖踏雪而来。
他们一时都呆滞住了,酒壶中的酒也倾洒出来,融了一片落雪。
“老、老祖。见过老祖!”这些年轻修士,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若不是他们那酒刚没喝两口,都要以为是醉酒下的幻觉了。
云疏竟然淡淡应了一声。
于是弟子们更觉得像在做梦了。
哪怕那些知道云疏老祖在闭关的修士,也只觉得老祖修为深不可测,形迹无法探查,根本不多加询问,恭恭敬敬将路让了出来。
云疏微微垂眸,心道本体还真是……便是自己取代他,也无人发觉吧。
而本体云疏,大抵也没想到分魂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用了许久,才消化完那些骤然归来的记忆,得知了他修为无寸进的真相。只不过没预料到,他尚且未出手,那生出神智的分魂竟然会送上门来。
身上满是杀意。
想必,是生出了不属于他的欲求。
十分可笑。
本体云疏将身侧的剑放下,眸中透出的一点杀意凛冽。
他看着接近的分魂,神色漠然。
·
下三千小世界,灵域出口处。
海面波光粼粼、温和湿润。
那些守着的修士们都知晓,包括金丹期的那位霁真君,他们进入这天阶秘境,便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也就是这些进入秘境的修士实在地位超然、是每个宗门最具天赋根骨的弟子的缘故,秘境入口这才仍守着许多人。
他们不知已经守了多少个日月。
从最开始不切实际的试图谋划,到最后接近绝望的等待。
这里面数目最多的修士,来自于郁水宗。
这样的无妄之灾,对郁水宗的打击自然是最大的,毕竟他们宗中几个根骨绝佳、天赋鼎盛的弟子都送了命。还有一剑惊四方,能以一己之力打破如今三宗平衡、让郁水宗登上修真界巅峰的霁摘星,也折在里面了。
宗主不能轻易离宗,如今带领郁水弟子的,是郁水宗少宗主谈琅。
筑基修士没几个能像他这样不眠不休。谈琅猩红的眼紧紧盯着那原本的入口处,若不是现在那处已经无法再开启,他大概也会忍不住冲动——
狄莺蓉将意外变故的消息带回郁水宗时,谈宗主一时失神间跌碎了珍爱把玩的灵玉,一夜间便似苍老数年。
宗主夫人被告知突如其来的噩耗,神色仍温婉镇定,宽慰宗主,安抚上下弟子,却修炼之时出了差错,差点走火入魔。
谈琅也知晓此事。
这个时候谈琅才突然意识到,他那日听见容昼所言,谈父要合力将霁摘星送出小世界之时,为何会那般惊诧难过,甚至是按捺不住的暴怒。
原来不是一时失衡下的妒忌。
他只是怕霁摘星离开。
他们相隔如同一个身在凡尘,一个是耀目之星,他仰望而不可及。但现在,却真正见不到那人了。
永失所慕。
而事后,谈琅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询问起父亲金龙令之事。
谈宗主讶异他居然会得知此事,却还是难得颓丧和气,像个普通的父亲一般,将那件事原委道来。
他的确曾想借金龙令之力,将霁摘星送去中世界。毕竟下世界千年来未曾再修出一个元婴,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弟子在其中消磨灵气。
并且谈宗主也想着,待霁摘星修成元婴之后,他还会回来,将谈琅和一些弟子,带回至中世界。
霁摘星的品行,谈宗主作为他的师尊,自然很信的过。
但是霁摘星拒绝了。
“若为外界所知,这般际遇却并非落于您亲子、如今的少宗主身上,又会传出怎样流言,”当时的霁摘星道,“只怕会觉得谈琅朽木不可雕,便是与您有血脉牵连,您也不愿意助他得道。”
“寿元仍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谈宗主性情极直,他意识到不妥后,也再未曾动过这个念头,更没想过,会被谈琅得知。
如今谈琅一次次回忆起,他将霁摘星推离时的回忆。
“和你在一起,实在是有些无趣。”
霁摘星当时是如何应答的?
——他大概是笑了笑,看上去温和沉静无比,应了一声“好”。
那些不断翻滚出来的记忆,和悔意不断纠缠着谈琅,以至于海面上发生异动时,他也未曾回神。
灵气似乎翻涌起来,像是一道接连的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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