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十一楼的大门走向十二楼的楼梯, 岳谅下意识放慢了速度。
很近, 甚至于有点儿太近了。
岳谅搭着扶手,一级一级往上走。
扶手中间空了将近半米的间距, 从现在的楼层可以一眼望到一楼的底部,尽头打着光, 宛如一条通往异次元的隧道。
昏暗的环境里,岳谅看到熟悉的轮廓身影,停下来。
中年人招了一下手, 声音压得极低:“在这里。”
“就你一个人?”
岳谅:“在后面。”
“好, 你先到我这个方向来,你那边不好隐蔽。”
岳谅看看隔着一道门的中年男人,他的意思是,让自己经过这一间门, 从而到他那一侧去?
那不是更容易被门里的人发现了吗?
岳谅站在原地没动, 做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
中年男人也不急切, 他点了点头,继续蛰伏在黑暗里。
过了一会儿,胖子和蝎子辫也轻手轻脚的上来了。胖子捂着他的口鼻,非常克制地一呼一吸,没有发出呼哧呼哧的动静。
蝎子辫看着岳谅,用眼神问道:另一个人呢?
岳谅蹙着眉头, 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的神情变了:“少了一个?”
蝎子辫摊手, 用带戳子的眼睛瞄了瞄岳谅。
岳谅开口:“他说拿点东西就来的。”
跑了!其余三人内心无比统一, 恨得牙痒痒。
蝎子辫的眼睛都在冒火, 她低声骂道:“又是个草包!”
“算了,他既然跑了,再找回来也没用了。”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我们自己来吧,目标是闪着红光的那个女人,胖子负责抓人,我们三个负责阻止他们追击……胖子拿上刀,到时候抵着那女人的脖子,唬他们一下。”
中年男人扔了一把剪刀过去,胖子手忙脚乱接了:“你别扔啊。”
“没时间了,就算抓不到羊,也要逼他们把狼人叫回来。”中年男人眼中绽出犀利的光芒,“走!”
听话地躲在十一楼楼梯口内侧的麻杆听着胖子和蝎子辫跑过去后,在心里默数到三十,而后抓起灭火器,悄无声息地往楼上走去。
方要转弯,就见两个身影从十三楼的楼梯下来,冲进了十二楼!
他连忙退了回去。
没有人在十三楼了,他们这边所有参与的人,都是从下往上走的!
不是他们的人。
这个答案令麻杆险些拿不住灭火器,如果不是他们的人,那在岳谅他们进入十二楼后再进去……难道是前后夹击?
是阴谋!
是哪里不对?为什么会这么样,他们是怎么知道计划的?
啊啊啊啊现在没空想这些!所有人都在里面了,他得先想办法救人,越快越好!
麻杆迈开步子冲上去,跑了没几个台阶又慢下来,怎么救?他就一个人,有什么办法?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岳谅自己留下,她脑子好一点也许有办法……
不管了,麻杆一咬牙,拎着灭火器又上了几个台阶,也许他这样直接上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啊不不不,要有策略不然就是送人头……
陈新彪转过身来,咧开嘴:“都来齐了?”
其余背对着门的四个人,齐齐转头盯住他们。红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女人也是,尽管形象惨不忍睹,拳头握得死紧,随时打算从别的地方找回一些尊严。
岳谅下意识去看中年男人。
就算是陈新彪设的局,这种种未免太过巧合,他们这些人,也过于从容了。
如果是这个人背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被抓住了为求自保出卖队友,那刚才在楼梯口他分明是一个人站着的,他为什么不跑?
他还有什么目的?
“啊,又来了两个!”试图回头跑的蝎子辫看到不疾不徐走过来的两个男人,不得不往后退回去。
一直盯着中年男人的岳谅发现他也明显错愕了一下。
陈新彪很满意中年男人的反应:“很惊讶是不是?既然要抓,当然是一网打尽比较好,难道只有你们有通讯器,我们就没有?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贺高一个人完全都能搞定,多出来的两个自然要叫回来……”
“不过,贺高那边应该也已经结束了,时间刚好。”
整栋大楼在之前的六个小时里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能搜刮的都搜走了,是时候结束游戏了。
“把他们都绑起来!”
中年男人顾不得体面了,他嘶声高喊:“你们只要杀了我们这边的羊就可以了吧!”
陈新彪大笑着冲过来,“可你并不值得信任。”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相信这个中年人的鬼话,对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羊,当然还是全部抓起来比较保险。
陈新彪的目标是岳谅,之前接力赛他就是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还栽了两次,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珍惜。
同样是无法造成伤害的环境,岳谅可以在迷宫里躲过他的第一次攻击,就可以躲过第二次。
□□,右脚为轴,转身,她的裙摆像一把缓缓撑开的伞,从这边旋转到另一边,瞬间收起。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岳谅站稳脚跟后忽然发现自己离中年男人只有一臂之遥,目光交汇时她直觉不好,整个人就被他用力地朝外推去,卡片的银光一闪而过。
“抓她!她是羊!不信你们等会第一个拿她开刀试试!”
伴随着他的喊声,岳谅的脑海里叮咚响起。
“0005与0064实现转换,身份对调成功,转换仅限本轮游戏,返回安全岛后清除卡片效果。”
居然有这样的卡片!
居然他才是羊!
剩下了两个对象中,因为袁方的关系她觉得最不可能的一位是羊,并且为了自己活命坑害了所有的队友。
而现在,她变成羊了。
花花的问题重新在耳边、在心间响起。
“大家为什么能够把杀人两个字那么轻松地说出来?”
因为只要自己活着,其他人谁死都好。
只要自己活着。
中年男人趁乱往边缘处逃去,最后看了岳谅一眼。
对不起,怪只怪你有些聪明,却又不够聪明。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走出来,右手握着那柄消防斧,左手提着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头!
“啊——”
泛着红光的女人尖叫起来。
中年男人惊恐至极,因为他手里的人头,也因为自己与他的距离,竟然不到三米!
该死,居然没有注意电梯在动!
他脚下一转就往斜四十五度的方向偏去,还来得及,他的斧头加上臂长最多也不到两米,够不到他!
三步之后,他猝然倒地。
消防斧陷在他的背里,血涌如柱。
血泊里的人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跑!岳谅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么一个字。
陈新彪时刻关注着她,立即上前阻拦,并且招呼贺高动手:“她是羊!快抓住她!”
连杀四人的贺高赤手空拳朝岳谅冲去,迈步时大腿处不停有鲜红的液体渗出,他却浑然未觉,眼里只有不远处那截白皙纤细的脖子。
拧断它!
十二楼已成一团乱麻,半数人被贺高的残暴吓冷了手脚,脑子里嗡嗡地只剩下地上的猩红,根本无法思考。
剩下的要不想逃离这个地方,要不在阻拦他们逃离这个地方,混战继续。
“啊啊啊啊啊!”
犹豫了很久甚至想过一走了之的麻杆终于战胜了自己,他握着喷口怪叫着加入战局,看见一个生面孔就往他脸上怼干粉,竟然真被他清除一条路来。
贺高急眼了,他本就处于热血上脑的状态,忽然杀出了个程咬金不说,区区一个女人还滑不溜手的几次抓空,愤怒之下改抓为拳,左脚往后一蹬右脚一送,碗大的拳头全力砸在后退的岳谅胸口,将她砸飞出去足有四米之多。
这是何等的力量!
岳谅只觉自己被车撞了过去,疼到喘不过气来。
胸骨大概是碎了,口鼻流血不止,世界模糊……
麻杆扔了灭火器,抱起不知死活的岳谅就跑!
陈新彪恨贺高的冲动,把已经到手的羊亲自推出去,只能提声高喊试图唤醒被吓住的那些孬种。
“不能让她跑了!杀了她——”
人总是在极限时超越极限。
麻杆抱着一个岳谅一路狂奔,竟然还让他冲出了大门。
“缝……”
“啥???”为了节约力气麻杆只能往下跑,他的胸口发闷,脑子也开始迟钝,缺氧了。
“把我……摔……下去……”
岳谅脸朝外,视线斜着看向楼梯与楼梯中间那空着的半米间距。
麻杆脑子再不行都觉得她疯了。
“摔……听我……”
腿上的伤最终还是影响到了贺高的速度,最终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先处理越扯越大的伤口。他恼火于自己竟然被一个垃圾刺穿了大腿以致跟不上节奏,也恼火这么多人居然拦不住一个负重跑的瘦子!
唯一越追越近的陈新彪伸出手,只要再一米,他就能抓到了!
麻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哀叫,它们超负荷了,它们不行了。
眼看着真的要被抓住了,麻杆崩溃地把怀里的人往外放。
是她自己说的!
他仁至义尽了,不能怪他了!
陈新彪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他把人甩出栏杆。
他和岳谅视线相对,后者扯了扯沾满了血迹的嘴角。
坠落。
没有了负重的麻杆抓住他愣神的机会,三级三级飞下楼梯。
陈新彪探出楼梯,最底部的光亮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中间,固化了。
死了,当初让自己惨败并且经历九死一生惩罚游戏的人,这么轻易就死了。
麻杆的速度太快了,陈新彪回过神来已经追不上他了。
其他人也终于到位。
“不用追了,其他两个呢?”
其中一人答道:“那个女的已经被抓住了,胖子跑了。”
“跑了两个……”陈新彪自言自语,“对方狼人已经死了,杀了五个人,百分之三十的概率……”
蝎子辫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压住手脚,大睁的眼睛里全是绝望。
她看着贺高拔出斧子,看着血液从斧尖滴落,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羊……”
她拼命摇头,“我真的不是,求求你,别杀我……”
贺高面无表情地举起斧子。
蝎子辫尖叫:“陈新彪!陈新彪——”
斧头在她的脖子上方停住。
“你认识他?”
蝎子辫忙不迭点头,“认识认识!别杀我,我真的不是羊,我没有撒谎!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一直绑着我,如果你们把其他人都杀了游戏还没结束,再杀我也不迟!”
“哦。”贺高点头,收起斧子,对两个女人抬了抬下巴,“放开她吧。”
两女本来就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一听到这样的话立刻躲开,离他的一切都远远的。
蝎子辫战战兢兢地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肩膀。
她不敢跑,她逃跑成功的概率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她跑不掉。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新彪,念在两人还算熟悉的份上,饶她一命。
陈新彪返回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对于蝎子辫他自然是没有感觉的,一起游戏过的人多了去了,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还不如那个皮肤青白的女人深刻。
贺高看他们双手空空回来,冷笑:“没抓住?”
他仿佛看垃圾的眼神让陈新彪很不愉快,立即道:“死了一个,跑了一个,你这里抓住一个,就剩三个人了……倒是你,不是说好了不能杀人的吗?!”
贺高把玩手里的斧子,瞄了自己带回来的人头一眼:“没办法,我本来没想杀人,只是拿个斧头吓吓他们而已,谁知道那个愣头青忽然冒出来,拦在那个小姑娘面前就跟我拼命……”
“那我只能一个一个宰掉了。”
他压低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蝎子辫脑子里闪现刚才他杀死中年的画面,拼命压抑住呕吐的欲望,缩紧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有那些信息在,他们根本不会杀人。”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特殊奖励?有当然更好,没有也无所谓,我可不想为了这点东西,去承担更大的风险。再说,要不是那些信息,我们又怎么会拖到现在?”
陈新彪强忍住即将发作的脾气,理智道:“一个一个杀过去是最后的办法,这个游戏,只要我们把他们都抓起来,分开审问,用他们的命去威胁他们说实话,他们自己就会把羊指认出来,到时候我们既可以结束游戏,又可以拿到奖励,不好吗?”
“等……等一下。”为了活下去急于表现的蝎子辫插话,“你们是在说那些信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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