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愣了一愣。

“难怪你爸爸那个表情了。”过一会儿，他道。

“这很不对，是不是，伯伯？”黛茜问，“可是它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怎么办呢？”

“忘不掉了吗？”史蒂夫问。

“是的。”黛茜道。

哪怕只是小孩子的问题，美国队长也要认真地想办法。

他很想告诉黛茜再等个十几年就可以自由地说脏话，但这显然不是正确的引导孩子的方法，思索良久，对黛茜道：“但其实你把这句话记错了。”

“什么记错？”黛茜问。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史蒂夫道，“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会说不文明的话，虽然不正确，但也在情理之中。”

“爸爸说，这样不好。”黛茜道。

“这样是不好，不过没关系。”史蒂夫道，“你把这句话的发音学错了。”

“什么样才是正确？”黛茜问。

“好吧，我来教你。”史蒂夫道，“跟我念，shift。”

“shift。”

史蒂夫又念一遍，黛茜于是又跟一遍。

她向来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把正确发音记得清清楚楚。

“记住了吗？”史蒂夫问。

“记住了。”黛茜道。

“好。”史蒂夫道，“你以后骂这句脏话，就没关系。”

“真的吗？”黛茜喜出望外。

“真的。”史蒂夫道。

托尼在外面等着，人坐在沙发上，耳朵并没有闲住，竖得高高在听里头的动静。

说是让史蒂夫教训一下小孩，其实当爸爸的自己都舍不得把小孩教训狠了，更何况让别人把小孩教训狠了，打算一听见小孩哭声就冲进去看看。

结果始终没有等待小孩的哭声，反而听见两声笑。

片刻之后，黛茜从里面雀跃地跑出来。

“怎么样？”托尼道，“接受教训了吗？”

“接受了，爸爸。”黛茜高兴地道，“伯伯史蒂夫教我说正确的脏话！”

“什么！”托尼大惊。

而史蒂夫正在房间里头抚一抚他略显不安的良心：“希望黛茜以后能原谅我。”

史蒂夫总是主持正义，处理事端，但他不总是那么严肃，闲下来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大伙儿聚会的时候，黛茜玩得困了，往左边看看，爸爸正和托尔在吧台前斗酒，往右边看看，小娜阿姨在跟小辣椒说话，大家各玩各的，都没有空。

黛茜想睡觉，抬手揉揉眼睛。

她揉着眼睛的时候，感觉跟前一黑，以为是灯灭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史蒂夫拿着酒杯站在跟前。

“想睡觉吗？”史蒂夫道。

“有一点想睡觉。”黛茜道。

“那我带你回房间去。”史蒂夫道。

可黛茜不想一个人待在静悄悄的房间里。

“那你要怎么办？”史蒂夫问。

黛茜就一伸手。

“我懂这个动作的意思。”史蒂夫点点头。

他刚从一个时代来到另一个时代的时候，总有很多东西不懂，经常听别人说了什么话，其中提到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就要记在笔记本上查。

脱节的难受大概很难理解，世界变了，自己却没有变，一起生活的人都已经老去或者作古，自己还强有力地活着。

是一种孤独。

史蒂夫现在在二十一世纪如鱼得水，领略别人的意思，比许多人都要快。

他本来就很聪明，又很勤奋，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永远落后的。

史蒂夫看懂了小孩的肢体语言，放下酒杯，把黛茜抱起来。

“好吧。”他看看托尼正在玩，就对黛茜道，“我在外面把你哄睡了再抱回去。”

“我同意，伯伯。”黛茜道。

史蒂夫还去找一条毯子来，把小孩裹一裹。

“要唱一首摇篮曲。”黛茜道。

“我不会唱摇篮曲。”史蒂夫道。

“小辣椒给我唱，小娜阿姨也给我唱。”黛茜道，“轻轻的，温柔的。”

“我会唱军歌。”史蒂夫问，“你听吗？”

黛茜说要听。

她想听，史蒂夫还有些不好意思唱，抱着孩子躲在安静的角落，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设，才勉强开口。

“你不要害羞，伯伯。”黛茜耷拉着眼皮，困意上头，还提起精神来鼓励大人，“我的爸爸唱歌也没有很好听，可他总是唱。”

“好吧。”史蒂夫道。

他缓缓开口，给黛茜唱了一段在记忆里沉睡已久的歌。

旋律旧了，脑海中闪现的画面还崭新崭新。

闪现一回儿，史蒂夫就回神，看见窗外明晰的雪色。

当下的雪色。

史蒂夫一首歌唱完，闭上嘴巴，感觉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心中稍稍安慰，料想黛茜一定是睡着，谁知道低下头去，只看见小雏菊宝宝一双蓝眼睛明亮如炬，忽闪忽闪，在这静寂的夜色衬托下简直要亮瞎人的眼睛。

“你怎么不睡觉？”史蒂夫问。

“我有一点想睡觉。”黛茜道，“可是听了你唱歌，我就不要睡觉了。”

史蒂夫道：“因为很难听吗？”

难听倒是不难听，就是太有气势，小孩子在半梦半醒间听了，也不由得想要抓起奶瓶第一时间奔赴前线。

黛茜精神起来，可她不要去玩，想去厨房偷偷地吃一点小蛋糕。

“为什么是偷偷吃？”史蒂夫问，“你想吃就可以吃。”

“爸爸说，睡觉之前不可以吃很多东西。”黛茜道，“这样就不能睡好觉。”

可是她今晚宁愿不睡好觉，也想吃小蛋糕。

“那就吃一点。”史蒂夫道。

晚上十点，美国队长带着同伙黛茜·斯塔克，溜进了复仇者基地的厨房。

黛茜拿着一个小蛋糕，并不用叉子，吃得两边脸蛋白白。

“这很好吃。”她对史蒂夫道。

“这样粗犷，会让蛋糕更好吃吗？”史蒂夫开玩笑问。

结果黛茜告诉他：“这样就会变更好吃。”

“是吗？”史蒂夫道。

他不做声，看着黛茜吃。

过一会儿，黛茜发现旁边蹲下来一个大人，也拿了一个蛋糕，在粗犷地用嘴巴咬着吃。

史蒂夫也吃得嘴边白白。

黛茜被他的样子逗笑：“伯伯，你这样很搞笑。”

“你也不赖。”史蒂夫道。

他想起看大家过生日的时候抹蛋糕，就把一点奶油抹到黛茜脸上。

黛茜叫了一声，也学大人的样子，把奶油抹到史蒂夫脸上。

于是一个小蛋糕用来吃，一个小蛋糕用来玩。

托尔觉得肚子饿，想要到厨房找肉吃，结果到了厨房门口一看，好几个人站在那儿，偷偷摸摸不知道瞧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托尔问。

娜塔莎回过头来，示意他噤声。

“什么那么神秘？”托尔走前来一看，看见史蒂夫跟黛茜在玩。

两个金发蓝眼睛的，笑起来真是把整个厨房都映照得透亮。

“我看两个小孩在玩。”娜塔莎道。

话又说回来，史蒂夫到底已经不是个小孩，他要成家，大家也都支持，为了让史蒂夫能够自由自在地在人海中发现另一半，有足够的时间谈恋爱，某一阵，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他的工作分担不少。

结果只有史蒂夫一个不着急。

“托尼！”他道，“你不要再把我的工作抢去做了！”

“没救。”托尼道，“彻底没救。”

“你不找女朋友，因为你喜欢男生吗？”黛茜问史蒂夫。

史蒂夫哭笑不得：“我不喜欢男生。”

“那你怎么不要恋爱？”黛茜问。

“没什么。”史蒂夫道，“毕竟我的条件也不……”

他又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众人忍无可忍：“拜托你说这句话之前先照照镜子。”

史蒂夫见托词被识破，也就不说了，只是对黛茜道：“因为我还是怀念一个人。”

“就是佩姬吗？”黛茜道。

“对。”史蒂夫笑起来，“你知道得很多。”

“是爸爸告诉我。”黛茜道，“她是一个漂亮女孩吗？”

“她很漂亮。”史蒂夫道，“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又漂亮，又厉害，她在我还很弱小的时候，就喜欢我，我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时候，就喜欢她。”

“现在呢？”

“没有一刻不喜欢。”

“因为佩姬，你就不要找女朋友了。”黛茜道。

“那倒也不全是。”史蒂夫道，“我还有更多事情要做。何况也不是不找了，等合适的来了，就有了。”

“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史蒂夫道。

他看看窗户。

窗户上映照出来的他的脸，两鬓已经有了一点点白发。

来到新的时代，不知不觉，也过了许多年。

有十年——超过十年了吧？

挺好。

“我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史蒂夫道。

黛茜问：“等不来呢？”

“那就等不来。”

黛茜心里就有一点难过。

她听爸爸讲了史蒂夫的故事，如果史蒂夫不为救大家牺牲自己，他就可以在他的时代，过他想要的生活。

哪有那么多能够实现的如果。

“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史蒂夫问黛茜。

他再问，黛茜就要哭了。

“我的心里有一点糟糕。”黛茜道，“你要做英雄，就不能过喜欢的生活。”

“你觉得我后悔从前的决定吗？”史蒂夫问。

“我不知道。”黛茜道。

“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史蒂夫道，“我不后悔。”

他只是想念。

“那你就没有自己的家了。”黛茜道。

“怎么会没有？”史蒂夫道，“我已经有一个家。”

“在哪里？”黛茜问。

史蒂夫抱着黛茜，从楼上的落地窗往下看。

楼下大客厅，沙发上正坐着复仇者们。今天要训练，全员到位，一个也没少。

“看。”史蒂夫道，“我的家在这里。”

底下众人发觉史蒂夫在往下瞧，都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目光交汇，都有笑意。

“好吧，闲聊时间结束。”史蒂夫把黛茜放下，面对盟友，昂首阔步，缓缓喊出那个大家熟悉已久的号令。

“复仇者们！——”

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