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终于忍不住了。“崔宁之,”她开口,难得地流露出些责备之意,“够了。”
崔灵仪瞬间眼眶一红,泪堕而下,她吸了吸鼻子,又回头质问癸娘:“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你为何、为何……”她说到此处,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癸娘默默无言,手却摸索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小酒坛子。“对不起,”她说着,举起了那酒坛子,“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她说着,揪开酒坛盖子,仰头就要饮下。
崔灵仪见状,连忙赶上前来,一把夺下了癸娘手中的酒坛。酒水溅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你……”崔灵仪只说了一个字,便要哽咽起来,只得连忙闭了嘴,只忍着眼泪看着癸娘。
“在担心我么?”癸娘笑了笑,却又伸出手去,道,“不碍事的,我可以喝酒。”
崔灵仪听了,垂下眼来,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你没有错,不必赔罪。”她说着,举起那酒坛,故作冷静,说道:“我乱发脾气,是我该赔罪。”她说着,抓着酒坛子,一仰头,咕咚几声,直将那酒饮下大半。直到酒水顺着她脖颈流下,打湿衣襟,她才终于撑不住,忽然咳了一声,放下酒坛,又忙俯下身子,向旁呕出了一口酒来。
酒水呛得她涕泗横流,她扶着桌子,咳个不停,眼泪也落个不止——她终于可以痛快哭了。一只手伸了过来,先是递了一张手帕,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没有说话,只是如此安抚着她。
“为什么……”崔灵仪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了,“为什么……洛阳……”她说着,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在这昏暗的烛光下,跪在地上,哭到浑身发抖。
“我对不起她。”她哭道。
“癸娘、癸娘,”她哭着说,“我再也不想回洛阳了。”
癸娘愣了一下,连忙从凳子上蹲了下来,从身后拥住了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抱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
“我竟在那里错过了她。”崔灵仪说。
“不是你的错,”癸娘安慰着她,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洛阳那么大,周边还有那么多个村。人海茫茫,不得相遇,也是常有的事。”
“不是、不是,”崔灵仪用力地摇着头,“是我!是我当年,没有去找她!若我去找她,说不定,她、她……”
“可是,”癸娘拥着她,闭了眼睛,“可是,你当年,差点死在洛阳城。绝望心死,浑浑噩噩,并不是什么错误,那只是……人之常情。”
崔灵仪没再说话了,可她隐忍的抽噎声却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与大雪纷飞之声纠缠不休、越缠越乱。过往的一切在崔灵仪眼前浮现,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的洛阳城。城内饿殍满地,城外杀声震天,而前一日还对她感恩戴德的人们,第二日便换了嘴脸。牢狱中的恶臭让她几欲作呕,瘟病偏在此刻爆发,而她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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