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以为她需要的是真切可感觉的陪伴,的确,她需要陪伴。但在癸娘这里,她需要的便不仅仅是陪伴了。癸娘如今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判断失误,可那样的回答,于癸娘而言未免过于难以启齿。她知道,有些东西,癸娘永远给不了她。
崔灵仪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可笑又可怜的人,竟一边卑微地渴求、一边贪心地祈望,妄想在她心中比肩神明?不,也不必比肩神明,只要是她心中特殊的那一个就好。
唉……还真让癸娘说中了。她患得患失、敏感多虑。
于是,崔灵仪低了头:“你可以食言。你说这话时,我还没困扰到你,而今情形已变,先前的话,也可不作数了。”她说着,又望向癸娘,只见癸娘眉头微蹙,缄默不言,也不知她在寻思什么。
“罢了,”崔灵仪自嘲一笑,又站起身来,“余下的酒都归你了。我去那宅子里瞧瞧曹氏姊妹究竟有什么古怪,你在这里等我便好。”
崔灵仪说着,拔脚便走。可刚踏出两步,她便又停了下来:“或许,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想一想,是否还要委屈自己、跟着我。若是要跟着我,又是为何要跟着我。若是你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我又如何、如何……唉……”
“对不起,癸娘,”她说,“我实在不想糊涂地陷入一个……一个注定会被抛弃的结局。”
她说着,哽咽了几分,又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剑,终于迈出了这荒宅的大门。癸娘独自坐在堂屋里,面朝着崔灵仪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直到崔灵仪的脚步声远去,她才终于又摸到了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
她可以理解崔灵仪的想法,若她是崔灵仪,只怕她也不愿装作无事发生,不明不白地回到一个曾拒绝她的人身边。回来做什么呢?在她需要活人鲜血时便送上自己吗?
癸娘想着,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她也的确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也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和崔灵仪相处的这段时间在她无尽又诡异的生命里并不算特殊,不过是常年在苍茫大地上行走,整日同神鬼打交道。唯一特殊的,或许仅仅是崔灵仪在见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后仍视她为友、不离不弃。的确,听起来是有几分报恩的意思,可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崔灵仪说,若是换了别人,她也会这样做的……她当真会这样做吗?
癸娘越是思考,便越是头痛。或许当真如社所言,她已经太久没有思考过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很多年前,在她眼前的光骤然消失的那一天,在她所信奉的一切骤然崩塌的一天,她的情感便自行退化封闭成了老林无人处的深潭死水,即使风雨交加,也难掀起半点波澜,也再无人至这深潭之下一探究竟了。
她无需有自己的想法,她只需为鬼神负责。
可是,就在崔灵仪离开她的那一天,她重拾了纠结、犹豫、后悔等一切凡人累赘的感情。这是数千年间,她情感波动最大的一次。死水上突如其来的波动让她无所适从,她哪里还能认清引发这波动的真实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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