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顾妈妈没有料到，这孩子竟会来这样一句……

她本意是感慨，可是，这孩子不是不知情的么？

直勾勾看着慕兮年，视线缜密，将她表情看了个真切，明明悲伤却强自忍耐，再看到她那攥成拳头都在发抖的手，心头一震，微微发酸，顾妈妈瞬间明了。

“你这孩子……”

竟然知道了……

“伯母……”

真心觉得羞愧，慕兮年连看都不好意思看顾妈妈了，眼眸低垂而下，睫毛一颤一颤之间，她再度道着歉意，隔着桌子伸手过去，握住慕兮年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顾妈妈一边叹气一边怜惜：“你这孩子，怎么会是你的错？”

“怎么能怪你？”

其实你才是那个受伤最深刻的人，怎么还会是由你来承担过错？

更何况，这件事情它本就不是个意料之中的过错，它发生了，起因都是元家那小子，如果真要找出个人来责怪，也就只能怪他。

“孩子，别心理负担太重了，这事发生谁都不愿意，更不会有人怪你。”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

贝齿扣住唇瓣，慕兮年说不下去了，她自以为坚强，可是到头来，一提到那个孩子，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鼻头发酸，还是想哭。

也没安慰，只再度在慕兮年的手背上拍了下，顾母叹气一般开口：“你见过君临了吧？”

“……嗯，见过不止一面的。”

点着头，慕兮年心生疑惑，为什么突然扯到四哥？

“那他有些时候会叫城城顾老二，你听到过么？”

“听到过一次。”

当时她还很是诧异，为什么会有这种称呼？

那家伙明明是老幺来着……

慕兮年甚至以为，这只不过是顾亦城同顾君临之间的兄弟小秘密，所以即便好奇也没问过。

“伯母，这个称呼，难道是有什么渊源的吗？”

“对。”

点头，顾妈妈眸间有一晃而过的悲痛，那感觉若非刻骨般的熟悉，若非她自己现在就在亲身经历着，慕兮年都会错过的，一愣，她有些发蒙：“伯母？”1aZsM。

“你看出来？”

温婉的慈眉湛露出点点悲伤，顾妈妈唇角苦涩勾起：“城城是我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在我怀到八个月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流掉了。”

“八个月，你可想而知，对我们家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那次老爷子连心脏病都出来了，全家都很低落，我那个时候啊……”

叹着气，提及深埋多年的往事，顾妈妈也依旧还是没办法彻底不痛，但是更多的却是坦然。

痛过，才会更珍惜，不是吗？

“我那个时候啊，也跟你一样，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过了一段实在不够轻松的日子，以至于他爸也跟着遭殃，总是要承受我无端莫名的低气压，日子也过的很糟。后来走过那个坎，回头看我就觉得自己挺傻的，暂且先不说错没错，即便真是自己的错，孩子不在了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怎么还没学到教训，反而还要用过错继续去折磨身边的人？”

尤其还是爱你至深的人。

你受伤，对方只会比你更痛，偏生你还不放过自己不放过他，愈夜折磨，其实说到底，折磨的不都还是他么？

不是那样爱他，都相约好了过一辈子的么，这个坎都过不去，还怎么继续？

何必呢？

“伯母……”

“说到底，最最重要的人还在，过错还可以弥补，日子还可以继续，这就够啦。”

顿了一顿，深深望着慕兮年的眼，顾妈妈笑的和蔼，忽然就对她眨了下眼睛：“孩子，你觉得呢？”

面对顾妈妈突如其来的俏皮，慕兮年都愣了，抿嘴，像个小女孩一样腼腆的笑，她点着头：“嗯！”

原先她一直紧张，就连方才都不例外，可是突然的，她就放开了，是了，能够教养出那么灵跃精怪的儿子，母亲想必也沉闷不到哪里去。

既然同样都是深爱着他的，心灵上面有最契合的共同点，那么，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小嘴抿起，笑出甜甜的酒窝，慕兮年弯着眉眼看顾妈妈，神色之间是全然的放松。

“你这孩子，可真漂亮。”

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顾妈妈夸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脸儿微微发红，慕兮年讷讷说着谢谢，然后下意识的就去给她夹菜：“这些小酱菜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看。”

“啊”了声，顾妈妈迫不及待的就开吃了，一边嚼着一边猛点头，双眼都在发着光：“好吃！你这孩子竟然还会做酱菜！”

“城城跟你说过没有，我最钟爱的就是烹饪了，恰好我最近也在钻研小菜……真是太好吃了！不行，你这手艺必须教给我，就这么说定了啊，挑个时间咱娘俩好好切磋切磋，丫头你放心，妈妈我的手艺也是一绝，他爸每次吃都放不下筷子！”

顾亦城刚好进门，就听到他妈这样一番话，下意识一声“嗤”，他笑着损：“老妈您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自知之明？”

“是，是一绝，绝的人绝对不想再吃第二回！”

想起自己多少次被迫做小白鼠，尝试她所谓的绝门新菜，顾亦城的肠胃就开始泛酸，一阵阵厌食……

这样夸张的表情，“扑哧”一声，慕兮年一个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

死死掐着手心，咬着嘴唇，她才勉强忍下，憋的脸都红了，顾妈妈恼了，直接抓过桌上的餐巾盒就朝着顾亦城扔去：“臭小你又胡说什么！”

儿媳妇在呢！怎么都不知道给她留点面子？！

“实话而已。”

精准接住面巾纸盒，耸耸肩，一边对着慕兮年绽放笑容，顾亦城一边撩着一口白牙毫不吝啬的嘲笑：“我爸他是放不下筷子，可您怎么不想一想，他为什么放不下筷子？”

“还不是因为太难吃了！他迟迟不敢放第二筷，要不然还要遭一回罪？！”

顾亦城其实说的是实话来着，就是怎么听都不爽，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顾妈妈怒目瞪着顾亦城，不说话了。

她是气呼呼的，偏偏顾亦城竟还不知道收敛，坏坏笑着，他走到自家母亲跟前，小流氓似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生气很容易有皱纹的，您也不想有负了您杜徐娘的美名吧？”

“臭小子！”

狠狠一拍顾亦城，将他手打开，顾妈妈抬起脚直接从桌子底下一踹：“老娘生你这么个东西成天就是让你来气的！”

“小年啊……”

“啊？”

慕兮年正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顾妈妈突然喊她，她猛点头：“我在，伯母，我在，怎么了？”

“这小子坏心眼实在太多了，老娘被他气了这么多年也没管好，以后就脱手给你了。”

（⊙o⊙）啊！？

“你来管！”

大手一挥，无比豪迈的放下话，顾妈妈便埋头继续吃她的早餐，中途连眼角都不给一下顾亦城，嫌弃坏了……

闷闷一笑，顾亦城乐的很，再在自家母亲肩膀上面按了一按，他站在她背后，隔空给了慕兮年一个飞吻，一双桃花眼直放电，分明在说着：“媳妇儿听到没有，咱妈都发话了，以后我可就彻底赖你身边了！”

慕兮年：“………”

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用眼神示意他别闹了。

自家宝贝媳妇儿发话，自然是要唯命是从的，低头，对母亲说了句：“我去冲个澡，你们俩聊”就直接开溜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慕兮年再不紧张又要揪起来了。

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好特别，她一时实在没办法适应，这不说话当然不行，可是说错了话，更是不行……

确实很为难。

摸了摸鼻子，捏着瓷勺的手紧了一紧，慕兮年想着还是说点什么吧，顾妈妈却突然说：“是不是被吓到了？”

“也不是吓到。”

摇头，慕兮年轻轻咬字：“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母子相处方式，觉得很新鲜。”

“哈哈”一笑，顾妈妈道：“你这孩子说话倒是隐晦，不像他爸啊，直接训我，说我没有个母亲样，同城城简直就是对奇葩母子。”

抿抿嘴，慕兮年都忍不住乐了：“倒像是顾总会说的话。”

“都要成一家人了，就别顾总了。”

“我……一时习惯了。”

“其实他爸那脾气我最是清楚，应该给了你不少委屈受吧？”

“没有。”

不能说是委屈，到底是做父亲的，严格一点是正常的……

抬眼瞅慕兮年，见她一脸郑重，顾妈妈敛起笑，回以她郑重：“城城这孩子啊，怀他的时候其实挺艰难的，当年我流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医生就说过，我伤的严重，兴许以后都怀不上了，我跟他爸都要接受这个事实了，他却突然降临，实在是惊喜，可当初我身子并不适合孕育，医生建议最好落胎，否则母子都可能会有危险，我却舍不得。”

“怀他的时候我就百般不适，受了很多罪，中途有好几次都差点又丢了他，最后生产的时候又差一点丢了命，这孩子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所以我会比一般母亲都要更在乎，从小就纵着他。”

不愿意用母亲的姿态去苛责他，反而更愿意与他像是同龄人一样的交流，与他保持着没有代沟的母子之情……

所以，只要儿子能够开心，这个儿媳妇，她定会同他一起护着的。

更何况，顾母觉得，面前这个丫头真没什么地方让她不满意的，放开了接纳，就等于多收了个女儿，何乐而不为？

如果慕兮年知道，顾母心里竟是这样认定的，那么她一定会幸福到眼眶含泪的……

◆

“至于顾家呢，你大抵也知道些，最是重情，血脉亲族看的比谁都重，这孩子又是最小的，老爷子像心头肉一样疼，家里谁都让着他，所以就把他给惯坏了，他从小就跟我闹，坏点子多的不得了。”

说到这，眼睛一亮，顾妈妈向着慕兮年凑了些过去：“那小子应该也时常闹你吧？他那一肚子坏水，是不是很多时候都特别想揍他？”

“嗯！”

重重点头，慕兮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顾妈妈却豪迈一拍桌：“揍！”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