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出来的是二哥。

这样长时间高强度的大手术下来，人都能耗到虚脱，即便还带着口罩，二哥的虚累依旧明显，他皮肤本就偏白，这会子直接都快没有血色了，他几乎是拖着走出来的。

“二哥！”

臂膀抬起，伸过去，顾亦城正要去握住二哥，却不料他往后闪了一下，手抬起，递向他。

顾亦城清楚的看到二哥指尖勾着根链子，是他送给宝贝的，那枚曾经亲吻过他心脏的子弹壳。

二哥这个时候拿过来，是什么意思？

心，狠狠往下沉，顾亦城彻底懵了，怔在原地，他一动也不敢动，低哑的嗓音细细微微的颤抖着：“二……哥？”

还是没说话，清冷的眸色隐隐波动着，二哥只是抬起沉重的手，摘下口罩，当他那张写满疲累的脸庞一点点崭露，他发白的唇动了一动，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在那里细微的颤抖着。1broi。

他是真的要耗尽精力了，只最后一丝信念强撑着，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哪怕是想要说话，都没有力气。

见他这样，顾亦城更是急疯了，他是多么想摇晃着他凶狠的迫问，然而，他不敢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哥苍白着一张脸，长长吐纳出一口气息，然后，粹白的嘴角轻轻向上勾起。

他笑了。

一抹极浅淡的弧，犹如清泉，一丝丝的凉意沁入心间，却瞬间将顾亦城从无边的暗色地狱拯救了回来。

笑了？二哥竟是笑了？

那就是没事了，至少，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对吗！？

“二哥”，咬着字，顾亦城深深的看着自家二哥，眸底波动粼粼：“二哥……”

“少来！”

浅淡的笑意越发加大，就连一向冰冰凉的眸底都漾出了些许笑意，淡淡的暖，顾二哥强提起一口气，才勉强说出了这样两个字，然后，然后两眼一黑，他就直直的往后倒了。

顾家老大一直在紧紧的看着，自他出来那一刹开始，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子眼见着自家弟弟那颀长偏瘦的身躯往下倾倒，如树干一般，他倏的一瞬，就掠到他身边，伸手，一把将他抱住，疾如闪电！

“快，快把他抬去病房，叫医生。”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然而，孙儿当着自家的面倒下去，顾老爷子依旧有些无力承受，就连心都在滴血，抬起手，他沉声指挥着，看上去是那样沉稳，然，苍老的面容之上，就连细纹，都在微微的发颤。

老大依旧镇定，面色淡然心里却焦急的很，他实在等不及救护车推过来，实在不愿意多浪费一秒的时间，胳膊一个用力，身高相差无几的弟弟，竟直接就被他抱了起来？

迈开结实有力的笔挺双腿，顾家老大不做丝毫停顿，大踏步的往病房冲去。

偏生他那个死人脸一样的弟弟竟还没死心？

一口气还哽在喉咙口，一定要把话说完才肯彻底放任自己晕厥过去，倒是不挣扎，乖乖被控制着，他抬起手，向着顾亦城的方向伸了一下，眼神极深邃，口气却轻飘飘的，断断续续，喘着气一般的喃道：“四个小时、接下来的四个小时是观察期，只有熬过了才真正脱离危险，这段时期，你、你撑住，老小，你千万撑住，别慌，等二哥我……”

等二哥我缓过劲来，再去帮忙！

二哥是面冷心也不热，对外人是真怎么冻死人怎么来，他为数不多的热情几乎尽数付予了家人，他自诩没心肝，却是真见不得自家最小的弟弟一脸颓丧样，更见不得他痛苦，所以，哪怕是把他这条命豁出去了，也要咬紧牙关把弟媳给救回来！

二哥万般庆幸她胸前有挂着一枚子弹壳，枪子打上去，被它挡了一下，这才没有射进心脏。

其实弟媳的情况较之那一年老小要好的多，至少她没擦到心脏，只在那边缘卡住，只可惜她是个女人，身子本来就弱太多，又才刚流产不久，这才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冲进手术室，乍然看到她情况的那一瞬间，二哥连脊背都冒出了冷汗。

幸好，幸好，否则真要是擦着心脏那脆弱的器官过去的，怕真就无力回天了！

◆

二哥一直迷迷糊糊着不肯彻底晕，说的什么其实已经听不清楚了，然而，顾亦城的心，却透亮透亮，明镜一样。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二哥见到他最首先做的是递过那串项链的用意何在——阿城，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昔日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日后铺路，一个转角之间细微密事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契机，所以，即便现下处境万般艰难，却怎么样都不会步入绝境。

所以，咬咬牙，熬一熬就会过去的。

你是我们顾家最小的孩子，更要懂的坚持、恒久的忍耐……

这些都是二哥一生都不会说出口的话，但是，顾亦城读的懂。

他这个冷血动物一般的二哥啊，安慰人都从来如此奇特。

拳头攥的紧紧的，用着最大的力气，将那枚已经变了形的子弹壳死死掐进手掌心，即便那重金属都将他皮肉硌出了血，顾亦城依旧只用力不松手。

他要记住这份痛感，他一定要亲自记得这样一份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