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多少是有些相像的，又都夹着根烟，眉眼之间都多少透有一些旁人所不能体会的辛酸——偷着抽烟，确实不怎么够男人。

这样一幕，远远看去，似是一幅画，是属于成熟父子之间的，别致的打动人心。

此刻正是处在后花园中，占地宽敞，虽是深冬，但花园却精修的很好，草皮都还是绿的，有梅花绽放，还有其余一些假树假花，倒好似春日一般，全无冬天的萧索，再加上阳光正好，所以花园中或散步或休憩的人不在少数，好一派悠闲景致。

顾亦城特意拉的顾博明在不显眼的角落，若是不注意看，其实并不那么显眼，可即便是如此，某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起先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只觉得顾亦城那侧脸有些熟悉，再一看他身边的顾博明，某人心都是一紧！

顾、博、明！

竟是顾博明！？

原是很悠闲，这会子却立刻变的有些紧张了，出来放松的心情也没了，某人双手握着轮椅，开始往反方向去。

他离开的急，倒是也相当不引人注意，可是莫名的，顾博明心里头涌起了些微的异样，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示着他一样，他下意识的就往那边看了过去。

只一眼，那陷在轮椅之中的背影，就叫顾博明停驻。

呼吸微停，顾亦城万般享受的脸色微微僵住。

这背影……这等身量……

只是，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顾博明发呆明显，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一面啊，顾亦城立时就收起了懒散，猛然转头，跟随着父亲的眼神一起往侧左方看过去，却什么异样都没有见到，于是回头，疑惑不已的瞅着父亲，他喊他：“老头？顾博明？爸？！”1cKad。

“爸！”

“恩？”

好似被惊醒一般，威整的脸上有着短暂的愣神，只不过那么一瞬，却叫顾亦城担心了。

“见到谁了？要不要我出手？”

出手……

这样匪气的词，搭配着自家儿子那张戾气鹰锐的脸，确实与黑帮老大有那么几分相似了，着实叫顾博明无语。

“你小子……”

低叹一口气，顾博明警告性的看了顾亦城一眼，声色严厉：“不要把在外面学到的那套带回家，要知道，你妻子正怀着身孕，肚子里面的孩子最是容易受到影响的！”

“恩。”

倒是没再同以往一样的抬杠，点了点头，顾亦城应了下来：“放心，我有分寸。”

“知道分寸就好，你小子，我最担心的就是没轻没重。”

“老头你知不知道你转移话题的本事有多蹩脚？”

顾亦城说的直接，全然不给顾博明逃避的机会，那眼神，也很是锐利，堪比被野兽盯着，心头一阵无奈，顾博明冷着脸斥了句：“少拿对外面那套来对付我！我是你老子！”

“就是因为你是我老子。”

否则他才懒得管！

再度不客气的说着，哼唧之间，将修眉斜挑而起，顾亦城问道：“说吧，刚才是看到谁了？是你哪个仇家？”

顾博明沉默了半晌，努力去回忆着方才那一撇，良久才启唇说道：“是我看错了。”

“臭老……”

“放心，不是仇家，更不会威胁到我。”

何尝不知道这混小子的心思，伸手过去，往顾亦城的肩膀上面拍了一下，顾博明难得露出了笑脸：“要做父亲的人了，倒是变乖了，知道体谅我这个当爹的了。”

“确定没事？”

修眉皱起几分，顾亦城不依不饶，神色依旧很是郑重，笑脸继续展露着，顾博明轻轻点了个头：“我才懒得诳你。”

也诳不了。

所以啊，可见儿子太精明，有的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只盼着，小兮肚子里面的那一对，最好是姐妹花，漂亮乖巧又懂事，爷爷的贴心小棉袄，多好。

“我也希望都是女儿。”

至少以后跟他抢媳妇儿的危机就解除了。

低低的笑，想起宝宝，顾亦城也是难得的露出慈爱，与他寻常的痞子样大相径庭，倒是颇有那么几分爸爸的样子了，虽然还太年轻。

“这姐妹两个倒是争气。”顾博明笑了下：“未未那丫头已经确定是女孩儿了，昨天老爷子得知消息，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太兴奋，血压都飙升，差一点就晕了。”

别了下嘴，顾亦城颇为羡慕，低低一声叹息。

“我也想知道我宝贝儿肚子里面的带不带把。”

“……”

虽然早已经习惯这儿子张口闭口就是肉麻，可这样直接爽利的再听到，顾博明还是有些无奈。

“以后收敛点，当她面喊就算了，也不嫌肉麻。”

肉麻？

酷酷的脸庞吊儿郎当，顾亦城浑不在意的说道：“我还真不嫌。”

顾博明再度：“………”

“谁都知道她就是我的宝贝，没什么好忌讳的，爸您就别瞎操心了。”

扒拉了两把头发，顾亦城再度叹口气：“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到底是男是女。”

老天保佑，一定要至少有一个是女儿，否则，俩小魔头绝对能折腾死他！绝对比他这混世魔王还要更混世魔王！

想着就五脏六腑都打结了，愁！

如画一般的眉目紧紧皱了起来，顾亦城就像是全天下所有刚当父亲的人一样，既是欢喜又是忧愁。

很直接的笑了一下，露出与威严面孔极其不相符合的幸灾乐祸表情，顾博明再度拍了下顾亦城的肩膀，然后起身：“走吧，出来的太久，该找了。”

“恩。”

点点头，最后狠抽一口，才将烟头掐灭，顾亦城一边舒爽的叹息一边说：“顾博明啊……以后多找点机会一起偷溜出来抽几口吧，即便被发现了，直接往彼此身上推就是了，反正我妈舍不得揍我，我宝贝儿又不可能会训您，一举两得，简直完美！”

“………”

嘴角微抽，顾博明没有说话，不应答，却是也没反对，可他这种态度看在顾亦城的眼中，俨然是于无形之中，应允了。

还算这小子有良心，总算是体会到他多年以来的辛酸了，果然是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

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呐。

被妻子压榨至斯，明明她也什么都没说，就自己脑补出她会勃然大怒的画面然后屁颠屁颠的去讨好了，简直天生的奴性！

可怜人呐！

◆

心里叫着可怜，为自己冤屈不已，可一回到病房，见到自家妻子那张脸，顾博明的眉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柔软了下来，看着她的眸光，一如当年，一见倾心之时的专注，热切，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

至于顾亦城，就更别提了，一向毫不吝啬于表露爱意，才刚推开门，就飞奔似的冲到了床边，俯身下去，寻着慕兮年的额头就是一吻，啵的一声！

这还算是收敛了的，若非顾忌着父亲母亲在场，他直接能亲上她的嘴，法式深吻，空气之中都能有唇舌教缠的声音发出。

可即便只是如此，慕兮年的面皮还是微微发了热，眼睫毛颤抖之间刷过顾亦城的下巴，悄无声息的嗔他一眼，她便立即看向顾博明，娇美的脸儿绷着，严肃又正经。

“爸爸。”

“恩。”

点头，顾博明笑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二哥说我的状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宝宝们也都很健康，爸爸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

紧张的神色这时候才算是彻底的松懈下来，走到妻子身后，抬起手，状若无意的搭上她的肩膀，顾博明眼眸依旧注视着慕兮年：“你这边有小奕照顾着我跟你妈妈倒是也都挺放心的，可就是这医院，人来人往的，还是不够安全。”

顾博明是亲身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他比谁都清楚那种刺心感，再加上又才发生那乌龙事件，所以，就更是紧张了，现在几乎见哪个医生都觉得像是坏人，背后有人在操纵，企图找机会对他儿媳妇下手。

杜予清亦然，所以慕兮年和夏未年这两姐妹，从喝的水到进的食，全部都由保姆在家里做好之后她再亲自送过来，隔一天换成老四家的父母亲，两家轮流着来，反正，哪一顿都不敢落单，就怕出那么一点半点的差池。

孩子们出事不说，老爷子那边，别一个惊吓别又晕厥了，家里谁都承受不起。

虽然有些过于紧张了，却没有人会抱怨，慕兮年和夏未年就更别提了，从小就没尝过来自家庭的温暖，现在有这样一大家子围着，用爱意和关怀将她们紧紧环绕，她们幸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太夸张？

颔首着，慕兮年清浅笑容之间俱是暖意，较之窗外暖阳也丝毫都不逊色。

她确实与夏冰清有几分相似，可仅就这样一个笑容，杜予清就很确定，这孩子与她母亲完全不同，即便是相似的眉眼，可这孩子分明干净纯粹，所以，也较之夏冰清更美。

杜予清多年来一直都有一个疑惑的——当年顾博明对她一见钟情之时，明明她身旁就站着夏冰清，她面容确实比之自己要出众不少，是绝对意义上的美人，而她，只不过属中上水平，撑死算半个美人，可是为什么，在那样娇艳的美人面孔比照之下，他竟然会看上了自己？

顾博明是个憋闷的人，说不出什么情话来，问他，他还不肯说，实在被磨烦了，才磨着牙甩下两个字——干净！

再多问他就什么都不肯解释了，只黑着脸吼：“我TM就是喜欢你不行啊！我当时就看见了你，她长的再漂亮关我什么事！”

其实，不是没看见夏冰清，只是，爱情，从来都不是与容貌相关的，即便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是因为容貌才先产生的感情，可，那并不是起关键性作用的因素。

有些人或许不够绝色，也不够倾城，可，她就是能够倾了他的心，她的笑容，干净而美好，叫他的心都静了。

嘘，别吵，这个女子，我喜欢。

就是这样一句，他就倾心了。

所以，还有什么好追问的？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多年以来，杜予清都并不是很懂，可是在这一刻，看见慕兮年的笑，她眉眼一弯，好似整个天空都要被照亮了，那种澄净温暖，霍然的，她就懂了，多年以来的疑惑，彻底被解开。

是了，更美好的是人心，这个男人从她的眉眼之间就能够看到她的心，所以，他心动了，无关乎容颜，就是这样。

搁放在膝盖上面的手抬起，握上顾博明的手，不着痕迹的在他的手背上面挠了一下，杜予清掀眉看他一眼，在他的专注眸光之中，绽放笑颜。

那笑靥，一如当初，梧桐树下，他所见的第一眼。

心动，如初。

家出手上相。◆

有些爱情，它就像是酒，随着时间开始沉淀，经年之后，醇香悠然，开启之后，较之当年还更要醉人。

这种爱情叫做白首偕老，是只有时间才能够见证的，也只有时间，才能够证明它的真。

◆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母亲之间突然就腾起了一种别样小情调，可是这是谁都乐于见到的，垂眸，与慕兮年对视一眼，顾亦城玩世不恭的眉宇之间，染上了一抹兴味，眉梢斜挑而起，对着自家母亲眨了下眼睛，他神色玩味……

被小辈这样直白的奚落着，换个谁都扛不住，所幸母亲反应灵活，双眸一瞪，她鼓着腮帮子，骂道：“再没大没小，等我孙女出来了，叫她揍你！”

“………老妈您现在也就这么点资本可以用来恐吓我了。”

继续玩世不恭的笑着，顾亦城才不怕这么个小威胁，依旧拽拽的，只不过，他心里头却还是偷偷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母亲较之别的家长不太一样，从小到大对他施行的教育方式，也都很特殊，她若突然兴起，还像以前一样去欺负他，那他还真没辙！

想起以前妈妈的各种变相折腾他的法子，眼睛眯了一眯，顾亦城贼兮兮的笑了一下。

正好，现成的教材，要是生的是俩小魔王，他也用同样的法子去折腾他们！

“亦城。”

偷着掐他手心一下，慕兮年喊他：“爸爸在跟你说话。”

“什么？”

“我跟你妈的意思是，未未那丫头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小兮也情况稳定了，要不然就干脆一起出院，回老宅调养，正好也可以陪着老爷子，否则他见天就过来，身体吃不消。”

关键这医院，他们实在放心不下。

顾亦城亦然，见哪个大夫都一定要把根刨出来，确保清白干净，才敢用对方。

可就是这样，没人守着他绝对不敢走。

看慕兮年一眼，顾亦城便点了头：“也行。”

“我去跟老爷子打招呼，出院手续叫老三去办，你和四儿就在这守着，一切妥当直接出院。”

嘱咐完毕，顾博明拉着杜予清走了，老夫老妻依旧甜蜜蜜。

原是欢天喜地，却是在看到拐角处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之后，皆是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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