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 文英很是春风得意, 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
太聪明了, 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文英无数次地夸赞自己, 怎么就想起来在采访的时候, 顺嘴提了下文静呢?节目播出后, 效果特别好。很多人捧着钱找上门, 希望入资文氏集团。
就是有一点比较可惜。
文英砸吧了下嘴,有点郁闷。找上门的人纷纷表示,想见文静一面, 跟她谈一谈。可文静早就跟文家断绝关系了,他上哪去把人找回来?
不过很快,文英又振作起来。没关系, 等他把未来规划详详细细跟其他人说一遍, 他们肯定会爽快投钱支持文家。
心里正美的时候,忽然, 文英接到文家老爷子电话。
“文静上‘天下访谈’了, 你快上网看看她受采访的视频!”文老老爷子口气很不好, 听上去有些焦躁。
文英一怔。虽然文静很早就离家, 不过他还是挺了解文静这个人的。明明挺有本事, 却不爱在公众面前露脸, 也不在乎别人对她是什么评价。不管别人是夸奖还是贬低,文静都不在乎。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接受访谈?跟他接受采访的栏目还是同一个!文静到底想干什么?
文英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顾不得说什么, 飞快挂断电话后, 他搜索关键词。很快,他就找到了视频,开始在线观看。
还是上一次的主持人,还是相似的开场白,“大家好,欢迎来到‘天下访谈’。今天请到的嘉宾是文静小姐。文小姐,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文静一身淡色小西装,看上去非常干练,妥妥的精英范。闻言,她冲摄像机点点头,气场十足,“你们好。”
“上一期节目里,我们采访了文氏集团的经理文英。在访谈过程中,文经理碰巧提到了,两年前揭露日照公司内部问题的论文是他堂妹写的。所以呢,我们特地联系了下文静小姐,希望再做个续集访谈。非常荣幸,文静小姐答应了我们的邀请,抽空接受了我们的访问。”主持人心情激动地做介绍。
接着,她面向文静,说话非常客气,“首先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您会同意接受这次的访谈?”
文静认真道,“上一期的节目视频我看过了。我担心有些言论会对观众产生误导,所以特地过来把话讲清楚。”
主持人好奇,“您说的具体指什么呢?”
“上期节目播出后,很多认识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询问文氏集团转型计划是否是我的主意。其实不是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不太清楚文氏集团最近有什么动向。”文静一本正经地跟文家撇清关系。
“为什么您好几年都不回家呢?”主持人继续问,“难道跟家人吵架了么?”
“也不算吵架,观念不和吧。”文静这样说道。
“十几年前,文氏集团是由我的父亲担任总经理。大家耳熟能详的产品、经典的系列,都是我父亲那个时期推广出来的。不过很可惜,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的父母出了意外,不幸双双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就谁继任文氏集团总经理一职,我跟家里的长辈产生了分歧。在我看来,性别不重要,年龄不重要,能力才是最关键的。但是老人家不这么看。他觉得文氏集团是家族企业,应该由家中男孩继承管理。”
“这种老一辈的迂腐观念,我非常不赞同,所以最后索性离开家自己闯荡。”
虽然文静说的轻描淡写,但主持人依然能从话里听出其中的艰辛。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双亲刚刚去世,却离开家一个人闯荡。
主持人继续问,“那您做出点成绩后,有想过要回去吗?或者,家里人有联系过您吗?”
文静轻笑起来,“我离开的时候,家里长辈告诉我,他已经给过我起步资金,家里的企业不许我再惦记。那时候我就告诉他,就算将来混不下去,穷到要讨饭,我也不会上文家门前讨要。”
“后来运气不错,赚了很多钱,总算混出头。之后我就一个人买了房子,舒舒服服地住着。”
“资金慢慢做大后,家里人倒是联系过我。不过我早就跟他们说清楚了,走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去。”
明明没什么联系,文英却恬不知耻地在节目里,表现的好像跟堂妹关系很好一样,真是……
主持人心中不齿,却不得不按照事先的问题继续提问,“文氏集团是本地很有名的企业,看您家里人的意思,也是希望您可以回去管事。放弃的话,您不觉得太可惜了么?”
“没什么好可惜的吧?”文静无所谓地说,“如果我想的话,花两三年时间就能赚一个文氏集团出来。真想管理公司的话,我亲手建立一个文氏集团出来玩玩好了。”
主持人张了张嘴,被文静的回答惊呆了。
“我不是说过了么,能力最重要,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文静十分淡定。
“这些年,我也关注过文氏集团的后续发展。虽然很痛心,但不得不承认,文氏集团始终在走下坡路。推出的产品无法占据市场份额,利润一年比一年低。想要转型,大概也是被形势所迫。”
“我没有做过乳业的相关调研,没有研究过上下产业链,无法评论文氏集团这次转型是好是坏。希望一切顺利吧。”
文静没想过在节目里大吐苦水,刻意把自己营造成受害者形象,因为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同情。把事实客观地描述一下,大众的唾沫足以把文家人淹死。文英的行为本来就不厚道,根本用不着她加油添醋。
“请问,您当年是怎么发现日照公司经营出现问题了呢?”主持人飞快转移话题。虽然她深切觉得,已经来不及了。这期节目播出后,文氏集团肯定得被人嫌弃死。
“企业经营,最关键的是要赚钱。一般来说,公司经营可以分成几个阶段。投入资金,生产产品,销售产品,获得盈利,最后盈利再投入。日照野心太大了,想做的事太多,以至于大部分项目都在投入资金阶段。”文静轻叹一声。
“项目迟迟无法盈利,公司就得持续不断地往里面投入资金。现金流出现问题,公司当然撑不了太久。”
“如果步子放慢一点,走的稳一点,等一个项目盈利后再做下一个项目,日照或许会成为一代传奇。可惜了。”
到此,视频结束。
文英如坠冰窟,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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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三天时间,情况就变了。原本捧着钱、恨不得硬塞到文英手里的投资商纷纷避而不见,要么说病了,要么说回家扫墓,要么就是去哪里探远亲,总之就是暂时没空跟文英商量入资细节。
工程眼看不能再拖了,后续资金却迟迟没法到位。文英着急上火,可一点用都没有。
他暗恨投资商说话不算话,临阵脱逃,却不知这些人在背地里直摇头,指责他扯虎皮骗钱——明明跟文静没一毛钱关系,却硬攀扯上文静。不是文静的眼光,能信么?幸好当事人出来澄清了,要不然,他们被骗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就告诫过你,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话小心点。”短短几天时间,文老爷子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眉头紧缩,脸上满是皱纹,“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不让你去接受采访了。”
文英撇撇嘴,神色很不以为然。这话说的,就好像前几天投资商频频上门时,使劲夸赞他能干的人不是文老爷子一样。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赶紧想想办法吧。”文英扯开话题。
文老爷子闭上眼,良久才睁开,“我打电话给静丫头道个歉吧。”
“爷爷!”文英一惊。哪有长辈给小辈道歉的道理?
“做错了啊,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当初就不该让静丫头离开公司。”文老爷子脸上满是颓废之色,“静丫头说的对,能力最重要。不行的人,终究是不行。家业再大,没能力依然会败光。有能力的人,就算白手起家,过个十几二十年,照样风风光光。”
文英铁青着脸。文老爷子这话,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憋了半天,他死要面子,强撑道,“文静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得到!”
“她能把一亿翻成几十亿,你照着做一次给我看看?不用几十亿,翻到十亿就行。”文老爷子没好气道,“可惜,你连家业都守不住!”
“这不能怪我!”文英喊冤,“行业在衰败,市场在缩减,我能怎么办?要不是前两年您不同意,我早就让公司转型了,也不至于现在还在饮料业苦苦挣扎。”
“你当转型是什么?说转就转,转了一定成功?”文老爷子额头青筋直跳,苦口婆心道,“公司业务全部改变,相当于完全舍弃过去,像新公司一样重新入行摸索,重新熟悉。不经历碰壁,不跌摸滚爬几年,怎么可能上得了手!”
“我可以的。”文英信心十足,“爷爷,相信我,我只是缺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罢了。文老爷子颓废地低下头,不再多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不了那么多,随他们去吧。
过了一会儿,文老爷子换了个手机号码,熟练地拨打出某个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了,“喂?”
“静丫头,是我。”文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临老了还得豁出脸皮给孙女道歉,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手机另一端有明显的停顿。良久,对方才说,“我说过很多次了吧?别联系我,麻烦当我不存在。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文老爷子的声音越发干涩。他赶忙道,“静丫头,这次打电话是为了文家转型筹资的事。我知道你堂哥在节目里面乱说话,惹你生气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自家人相互拆台,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原本谈好合作的投资商突然反悔了?”文静猜测。
“对。”
“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叫他们不要出资了吧?”文静有些无语。
文老爷子没说话。他打从心里觉得,是文静故意针对文家,在背后做了什么。
文静声音听起来格外无力,“喂,你搞搞清楚啊。文英用我的名义吸引人家眼球,严格说起来应该算诈骗。人家发现这是骗局,当然忙不迭地逃离陷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有本事,把计划做得漂亮一点,一家一家上门拜访,说服人家拿钱出来投资。只要项目好,多的是闲钱想加入。文英动歪念头想走捷径,结果没玩好翻了车,怨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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