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拼尽全力疾驰,体力持续透支,脑供血不足。
于是,当她赶到那一刻,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瑶瑶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呆滞地捏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而那个陌生的女孩,此时已头破血流,不知生死。
程晚冲上去,将女儿紧紧抱住。
瑶瑶三魂丢了七魄,可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时,再忍不住,失声痛哭:“妈妈,妈妈...”
程晚急得浑身发抖:“瑶瑶,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妈妈,我没事,但是,”瑶瑶的精神已到崩溃极点,说出口的话音越来越弱,“快救救Sophie,救救梁......”
瑶瑶昏厥过去,倒在她的怀里。
濮云川已查探完Sophie的状态:“还活着。”
女儿的话戛然而止,可程晚却倏地身体僵硬。
她一颗心猛地揪起来。
“怎么了?”濮云川问道。
程晚不答,只抱着瑶瑶向前走去,脚步虚浮,精神恍惚。
直到看见不远处,梁屿琛靠在一颗树旁,身侧已积攒起刺目鲜红的血泊,身体上三个黑洞洞的伤口,仍在汨汨流血。
方才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神经刺痛,如同冰块碾碎其上。
她几步上前,浑身颤抖着跪倒在他身旁。
“梁屿琛,梁屿琛......”
哭喊声唤醒处于昏迷边缘的男人,他睁开眼,动了动苍白的唇:“程晚。”
见他仍有反应,程晚仿佛被扼住的呼吸才得以恢复,可眼泪也随之无声落下。
梁屿琛声音虚弱却冷肃:“快带瑶瑶走,这里不安全。”
小丑在数分钟前便逃掉,可并不代表他不会突然折返。
耳畔传来愈发嘈杂的脚步声与呼唤声,意识到成群结队的保安,还有老师们都在靠近,梁屿琛拧紧的眉头松开,眼中警惕渐褪。
支撑到这一刻,或许足够了。
可看到程晚面色沉重,泪如雨下,他强行唤回弥散的意识,努力挤出浅笑:“程晚,我没被打中要害,不会有事。”
“不要哭,好不好。”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安抚她,下一瞬,梁屿琛便彻底陷入昏迷。
/
梁屿琛醒时,从病房的窗望出去,夜色黑沉,无边的浓墨深重地涂抹在天际,云层积得厚,莫说星烁,连月光也看不分明。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失去意识,已过去五小时。
这稍偏离他的预期,但仍在预估范围以内。
从前他受过几次类似的伤,大多在6-7小时苏醒。此次大概是心有牵挂,催促他尽早恢复意识。
此时恰好有人推门而入,梁屿琛望过去,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人。
——褚越启。
感受到梁屿琛倏然绷紧的身体与戒备的眼神,褚越启将病床边的椅子拉远一些坐下,却一言不发。
梁屿琛蹙眉:“褚先生,为何会在这里?”
褚越启沧桑的脸,此时更是颓丧,只沉声叹息:“你今天救下的小姑娘,是我的孙女。”
梁屿琛神色微动。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他似乎极其迷茫,“我早以为挣脱的噩梦,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旧会以另一种形式卷土重来。”
梁屿琛只是冷笑,嘲讽道:“某种意义上,你的孙女可比你有魄力得多。”
当时,瑶瑶为了让他保持清醒,同他说了在树林里发生的事情,说到Sophie折返回来救她时,哭得简直惊天动地。
褚越启微怔,瘦削的双肩止不住颤抖。
梁屿琛身体仍虚弱,靠回床头,漫不经心道:“瞿巧兰的照片和迎阳的档案,是你留在那的吧。”
并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笃定的语气。
褚越启浑身一僵。
“关于迎阳的一切,全部被抹除得一干二净,怎么偏偏就出现了一张照片,还有几个志愿者的名字。”
“这些,恐怕是背后那人,所知道的唯一信息。”
褚越启肩膀愈发地塌下去,颤声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我看不出你的歉意,”梁屿琛厉声道,“既然你铁了心要摆脱,为什么又欲盖弥彰地做这些。”
“你根本从来没有死心,可又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怎么,你是希望那些东西被谁看到,让他来替你复仇?”
“你现在来找我,”梁屿琛嗤笑,“是觉得我可以替你完成这一切么。”
褚越启神色动荡,浑身发抖。许久后,才恍惚地呢喃出声:
“梁先生,你说得没错。”
“我痛恨我的固执、我的愚蠢、我的软弱,我从不敢直面它们,所以宁愿死也要把秘密带进棺材。”
褚越启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我确实是寄希望于你,但你也很想知道,不是么。就当作报答你对我孙女的救命之恩。”
“但,”他停顿数秒,“我可能并不能给出你想要的答案,或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与线索。”
“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梁屿琛深邃的瞳孔微闪。
褚越启满嘴苦涩,顿了顿,才缓慢地,沉重开口:“巧兰,蔡晓晶、常艳、郝钧...”
“他们全部都是被我害死的。”
/
四十年前。
巧兰一如往常地到迎阳做志愿者,有些迟了,匆忙间落下一份志愿者名单。
他不知这份东西是否重要,翻阅几下,便打算给妻子送过去。
却不料,被他撞破一件可怕的事情。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后面的一切,关乎命运的抉择,在逐渐曲折与失控,令他悔恨终生。
迎阳占地面积不小,他并不熟悉,七弯八拐竟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
这里极静,倒像是闹市中刻意辟出的一方天地。
树丛茂密,遮天蔽日。
可静下心来,便能隐约听见压抑的呜咽,密密麻麻。
那处只有一个巨大的铁皮仓库,四周没有窗,可他自小在剧团练得一身好功夫,轻手轻脚便翻上棚顶。
可从天窗往下一看,却令他瞬间毛骨悚然。
——仓库里关押着很多孩子,全部被捆绑住手脚,用布条封口。
大多在哭,也有几个绝望的,眼神空洞。
仓库角落里站着两个男人,似乎是在监视这群孩子。皆戴着草帽与面巾,看不清模样。
他心神惶恐,只想着立刻去报警,却不料听见其中一人开口,大概是在回答他忧心忡忡的同伙,声音充满不屑:“我们还用怕警察?有先生在,谁敢管?敢管的人,估计是嫌命长。”
“再说了,就算警察能赶到,这些小孩早就被转移走了,不过是白费心机。”
他阴狂的笑声,令褚越启胆战心惊,冷汗直冒。
失魂落魄地离开,妻子比他还要早到家,见他面色有异,柔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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