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位高权重之人,哪怕燕自章早已从高位退下多年,可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仍不容小觑。
更何况,波及梁屿琛这般身份的涉外人员,更无人敢轻视怠慢。
向叶吉立即与同僚整理线索,列出关键证据,申请紧急逮捕令。
层层向上递交、审核、经过反复的查验与证实,向叶吉接了一个下午的电话,奔忙无数趟。
最后,那份盖着鲜红章印的逮捕令,终于得以落实。
案件的主导权移交至更高级别的负责人,但作为最熟悉案情的警员,向叶吉必须跟随在旁,一同前往现场。
在车上,向叶吉对梁屿琛说道:“燕自章的妻子谷雨,在1982年,同样因为心脏疾病离世。”
“她与燕自章少年夫妻,恩爱异常。自谷雨与谷怀梦死后,燕自章从此便孑然一身,身旁再无任何亲近之人。”
梁屿琛微怔。
燕自章的家,路途并不远。
并非位于僻静偏远之地,而是于闹市中取静,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划分出一片独属他的偌大区域,绿野仙踪,甚至种有一小片竹林,布置得如同世外桃源。
隐约望去,竟像是在喧嚣闹市,凭空幻化生出一座幽谷。
“无法攻入。此处防御系数极高,甚至已到军用级别。其所采取的都是最新、最高端科技的反侦察、反数据化系统,我们一筹莫展。”武警查探过后,立即回来报告。
迟疑几秒,又询问道:“有一个冒险的方法,用炸药说不定能...”
负责人吴警监皱紧眉头:“不行。武警此番行动已引起部分市民恐慌,若在闹市中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怕...”
“况且,”她沉沉叹气,“上头再三吩咐,绝不能伤他,必须活捉。”
高层人物之间,恐怕都有不为人知的阴私旧故,其中龌龊的、见不得光之事,只怕相互握有把柄。
在尚未确定软肋与弱点被完全消除,情况得到彻底控制之前,又怎会让这样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吴警监收回思绪:“谈判人员进展如何。”
就在此时,负责谈判的警官匆匆折返:“吴警监,燕自章松了口,但只同意让梁屿琛先生单独进入。”
“这怎么行,”吴警监下意识便拒绝,“怎么能让市民涉险。”
“再去交涉。”
“是。”
最后,夕阳已完全沉没,透彩的天际被墨色彻底染黑。
一直坚守、不愿投降的燕自章,竟忽地大开城门。
吴警监在感到诧异的同时,更怕有诈。
可按兵不动,一直僵持亦不是办法。
犹豫过后仍是下达命令。
武警鱼贯而入,偌大的庭院搜索完毕,三层楼高的主宅,并数个错落有致的小苑,皆搜索完毕,未发现其身影。
最后在竹林深处的佛堂外,形成包围圈。
行动组组长肃声道:“红外探测仪检测到里面有人,大概便是燕自章。”
吴警监凝神,正欲上前,却听里头传来燕自章低沉、浑厚的声音:
“我想和梁屿琛单独谈谈。”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影,便堂而皇之地从厚重的木门后走出。
顿时,门外层层围绕的武警官兵,均心神一震。
可上级命令尚未下达,无一人能有动作,氛围在柔和的月色下,竟前所未有的焦灼。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燕自章愈发地面容沉静,可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场,令其不怒自威。
“燕先生。”吴警监朝燕自章微颔首。
她亦是他旧识,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算得上,曾受他提携。
吴警监深知,上头派她来,有两个考量。
第一,她处事并不循规蹈矩,亦不死板,最知晓如何随机应变,依照当下情况得出最优解。
第二,更是看重他们之间有过羁绊,却不深入。此般,一方面能让她公事公办,但另一方面,又令她留有余地,下决定之时多加一丝顾虑。这是以防指挥之人,会在危急时刻对燕自章下死手。
因此,当此时此刻,燕自章用一柄利刃抵住自己脖颈,用以要挟之时,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几乎在一刹那,便开口道:“好,我答应你。但此事并非我能做主,要看梁先生意思。且警方不可能让市民单独面对犯罪嫌疑人,必须有警察陪同。”
她仔细观察过,佛堂并不如外屋守备森严,四面打通,并不围困。建材又以木料为主,若有紧急状况,可随时破门而入,对梁屿琛与同僚进行施救。
“可以。”燕自章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梁先生呢,”吴警监望向梁屿琛,神色凝重,“您愿意和他谈一谈么。”
“千万不必勉强,若您不愿,我们必定不会让您涉险。”
“请您一定三思。”
吴警监倒无比祈盼这位大人物能够拒绝,因此不断地劝说道。
此情此景实则更令吴警监窒息。梁屿琛这样的人物,若真出了大事,大概所牵扯之利害,不是这小小一座城市足以抵挡。
到时,恐怕是国家层面的干预。
她更是难辞其咎。
可梁屿琛历经千山万水,为的,也不过这一刻。
哪怕燕自章可能会设下陷阱,意图引他入局,可即便赴汤蹈火,他亦要奋身而入。
但若是有任何差池...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程晚含泪的双眼。
他平静的心间,不自控地荡起涟漪,最后竟化作巨浪波涛,震慑灵魂。
汹涌、更是钝痛,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可最后,他仍是抬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我会进去。”
“梁先生,您再考虑考虑...”吴警监叹气,冷汗直冒。
“不必,我心意已定,不会再改。”梁屿琛面容平淡,眼神却凌厉。
Lia状,不免满心焦虑,思考着如何偷摸跟随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进入佛堂。
却被先生一把按住:“你留在此处,若里面出现任何问题,也有人在外支援。”
Lia万般不愿,亦不能违抗先生命令,只能站定在门外,静静守候。
沉重的木门吱呀开启,又缓缓阖上。
梁屿琛,与包含向叶吉在内的六名警察,一同进入佛堂。
幽深的长廊通往无边的沉寂。
身侧伴着竹林而行进,随风声摇曳出“沙沙”的扑簌。
可挺拔的棵棵青竹,此时浸染于月光,并无一丝高洁淡雅之气,甚至凸显几分凄然惨厉的黯然。
一路上,燕自章不急不徐,梁屿琛与他保持一个较远的距离,从容地跟随其后。
几位警官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手中握持武器,以便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然而,当一行人终于进入佛堂,燕自章仍一言不发。
只沉默着、慢条斯理地为佛台之上的两盏长明灯,擦拭翡翠玉石灯盏上细微的灰尘。
摇曳的烛火晃动着眼波。
却只令一室的沉默,更为空幽、死寂。
梁屿琛并不言语,只淡漠地看着燕自章的一切动作。
“怀梦这一盏,燃得总是要旺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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