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东宫也想出兵鞑靼?
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东宫已经看完地图,他举起灯盏,细细端详她:“怎么忧心忡忡的?”
卓枝没有回答,低声问:“殿下,怎么突然召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东宫将灯盏递给她,对照地图,手指虚点着沙盘,缓缓道:“酉时一刻,暗卫来报鞑靼由伊智逐领兵剑指玄缺,算时间应是打算夜攻。”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要她换上轻甲做战斗准备。
卓枝环顾四周,静默片刻轻声问:“鞑靼知道殿下位置吗?会不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右卫城防御弱于玄缺......况且前几次齐王主战,出城迎敌,兵士略有损伤,左卫右卫调遣兵士换防,骑兵齐聚玄缺,如今城中尚有不少伤员,若有异变?”
东宫垂眸看着沙盘,闻言拾起一枚红色旗扎在右卫前,点头:“自然会有。”
见他处变不惊,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卓枝俯身看沙盘,急声问:“鞑靼倾巢而出?”她的目光扫过沙盘,城内有奸难防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指着鞑靼驻兵之处问:“我们出城埋伏他们?”话没说完,她自己就笑了。前有鞑靼,后有五族联盟,大昭骑兵不丰,广阔的草原战场,步兵对骑兵,那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失败。
东宫递给她一盏茶,说:“阿枝若是你,打算如何?”
卓枝抿了口茶,迟疑地说:“换做我,既然确定鞑靼倾巢而来,且城内奸细难辨,未免鞑靼里应外合,我可带数万骑兵绕到鞑靼身后,同齐王遥相呼应。”
东宫点头:“不错,可解一时之危。”
“若是知悉粮草方位,便可一把火烧了。而后奔袭回来,包抄鞑靼。”卓枝异想天开,美滋滋的盘算着,可是城内伤兵过半.......眼前似闪电光,仿若有什么迷障一下子消散了,卓枝深深呼吸,张开手掌,提笔写了个“伤”,然后又写下“骑”字。
原来这是偷天换日,借主城“伤员”之名替换骑兵,既做如此计,想来东宫早已知悉鞑靼粮草位置。因而此时一派淡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东宫墨眸沁出淡淡的笑意,他合掌而笑称道:“英雄所见略同。”话落他愣了下,目光似是意有所指点过她的右手。
这暗示如此明显,卓枝微微抿嘴偏开脸。
就在这时,帐外李焕的声音响起:“回禀主子,轻甲取回来了。”
※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鞑靼吹响攻城号角的那刻,东宫亲自领五千骑绕过鞑靼,直奔鞑靼大营而去。右卫城守军不到一万,伤兵近五千。苏少师领一万兵守右卫城,正值夜练时,东宫领五千骑自东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与此同时,曾宪领东宫密令,布置将近百门大炮隔赤河死守范阳,伺机而动。
齐王第三次下令出城迎敌,营帐内王果儿捧起铠甲,谄媚万分:“殿下英武非凡,定能斩获鞑靼贼首!”齐王还未说什么,青衣谋士冷着脸斥责:“国家大事,岂容阉人多嘴,滚下去!”王果儿敛目,掩住满眼阴狠,躬身退下。
齐王亲自披挂上阵,谋士劝:“纵是圣人雷霆震怒,殿下也该从长计议。初五我们照东宫意思,死守城中不出,朝中文臣夜跪太真殿请圣人换主帅。东宫心思难测......今日若是出城迎敌,虽有禁卫左右护持,可若东宫意图借刀杀人......”
齐王一把推开他,喝骂:“放肆!”
这时冯将军宋秀文联袂而来,宋秀文上前一拜,双手捧起封火漆封着的信:“奉东宫令,传信而来,请殿下看过。”
齐王不耐烦拆开信,目光迅速扫过,重重“哼”了声:“知道了。”他将信扔进火炉中,意味不明看着宋秀文:“听闻东宫将卓二送去范阳了?同为东宫近臣,待遇不一样。”
宋秀文施以一礼,笑的风流倜傥道:“臣身负圣命,乃是朝廷命官,二郎身无功名,怎堪与臣相比。”
齐王拾起剑,转身出了大营。
冯将军将手按在佩剑上,与宋秀文对视一眼,说:“宋大人,信上......?”
宋秀文连连摆手,摇头以示不知。
元令五年,这场足以彪炳史册的玄缺之战争,起头便是有些混乱。鞑靼对大昭,勉强算半斤八两。玄缺列兵九万,骑兵近万,再加上大昭唯二两位成年皇子。而鞑靼此次南犯阵容堪称豪华,自高祖后,伊智逐终于再度联草原五部,养精蓄锐二十年,声称十万骑兵南下。
大昭内贼张狂,外敌虎视眈眈。齐王莽撞无措,兼之纸上谈兵;东宫身无强兵,兄弟不和;肃王里应外合,这一切引得鞑靼孤注一掷,意图攻下玄缺,活捉齐王或是刺杀东宫。
无论哪项目标成功,大昭迎接的只有溃败。他们即可借玄缺补充粮草,继续南犯与伊先大军汇合,直奔关内横行无忌。
亥时过半,齐王终于姗姗来迟,他满脸不愉,身侧禁卫武装齐整,犹如一个铁桶将他牢牢围在中央,看那架势连根流矢都飞不进去。
鞑靼中军正与齐王遥遥相对,伊智逐执马鞭指向玄缺城下,鞑靼武士奇道:“大君英明,上次我阵前喝骂良久,齐王宛如缩头乌龟吓得连头都不敢露。没想到这次,果然如大君所料,他竟敢现身。”说罢鞑靼武士翻身滚下马,跪下请命:“请大君下令,我翰达立即带人活捉了他。”
白衣谋士却奇道:“大昭皇帝斥责齐王督战不利,他自然得有所表现。只是他不上阵,只躲在最后。不像是督战的,倒像是尊摆设。”
翰达抱拳:“军师有所不知,南人懦弱。”他说完想起军师也是南人,撇了撇嘴不语。
伊智逐问:“五族长老如何?”
白衣谋士摇一摇羽扇:“按令行事,明面与曾宪对峙赤河,实则分兵攻打右卫。原先大昭放出烟雾,东宫远避范阳。可我们早与肃王,苏少师分别确定,东宫就躲在右卫。苏少师日夜操练守兵,如今睡意正酣。五族大军入城轻而易举,到时......”
鞑靼幻想中即将活捉的“东宫”,此时已一把火点了鞑靼五仓粮草,正率五千骑兵直奔玄缺而来。
第75章 避无可避
卓枝随着众人纵马奔驰在旷阔荒原之上, 寒风朔朔吹铁衣,这会却不觉冷,只觉满心痛快纵意。天夜色沉郁, 她辨别不清方向,只能追随着前方铁甲忽明忽暗的银光,忽然间视线中多出零星红色闪烁。
子时过半,这会是不可能见到光亮的。
她抬眼望天,只见东方天际显出些许亮色, 却是闪烁着赤色的不详之光。
荧荧火光, 离离乱惑。
天生异象, 国运大厄。红色星子似隐若现,这正是荧惑守心, 心位于分野落在玄缺上方,玄缺属大昭疆域,这场星象指向明显。她并非是纯粹的古人, 也不相信天象能说明灾厄。只是这等异相传至圣人朝中, 只怕又起灾殃。
恍惚间卓枝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又心生迷惑, 她确信从未见过此等情形。就在这片迷惘中, 一声清锐的口哨声乍然作响,原来他们距离玄缺不足十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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