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把握不会受伤,不妨一试。
卓枝后退数步,轻提一口气,三步上前跳跃而起一脚踏在竹楼中端。果不其然竹楼因冲击微微摇晃不定,但卓枝身量轻盈,并没有因此落下。她借着惯性顺势而上,此时她的手已经高过竹楼,第三步她借势转体跃到竹楼之上,与此同时,她眼疾手快将火烛丢进灯盏小碗中。
刹那间黑黢黢的莲花灯盏陡然明亮灿然,仿若火花灯树一连成线,粉色绿的橙的各色琉璃花灯次第亮起,随着微风吹佛轻轻摇曳,恍然间犹如一万颗星子同时落入人间。
而那位小郎君银袍闪烁着微光,万般轻盈,上下翻飞,仿若一只月光凝结而成的银翅蝶。
沿河万千灯盏仿若瞬间化作黯然背景,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知为何东宫心头却浮现那句“彩云易散琉璃脆”,他心中发紧驱散杂思。
卓枝攀着竹楼,轻盈下落站定。
摊主拍掌示意:“小郎君请连诗,老朽出题‘梅’,请以上元月对诗。”
她眼中得意顿消......卓枝苦恼异常,一句诗中有梅花有月这并不难找,可是连诗是要连世上已有之诗。她到是晓得不少诗词,可那都是现世的诗词,一句也不能用。也不能现写,着实难倒她。
总不会折戟在此吧?
卓枝满目求助看向人群,这时她只觉似上黑板做题一般。她看向黄衣郎君,粉衣侍女......最终将目光落在那袭红袍之上。
东宫莞尔,他侧身抬手指向耳畔。
卓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伸手一探,摸到发间簪的那枝洒金玉台......想到今晨种种,她脱口而出:“朱日光素冰,朝花映白雪。折梅待佳人,共迎阳春月。”
卓枝脸红透了,这句诗方说出口,便觉有些不妥当。这不是暗示她正是那诗中佳人吗?
摊主郑重取下黑檀匣递过来,说:“小郎君,红粉配佳人,宝剑赠英雄。”卓枝接过檀木匣,见众人目光犹如实质,全都望过来,她拉起东宫一溜烟的躲进小巷。
小巷比之合河沿岸更显幽静,只有行人结伴三三两两。
虽说行人不多,可仍有许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因卓枝那身蝉翼银袍是以内造银丝间杂蝉丝缂制而成的,东宫嫌弃太过招摇,于是干脆便宜了她。
这里灯烛暗淡,可银袍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仿若一轮银月。卓枝抚平袖口,取出黑檀匣,拿出那一双面具,她将柳毅及匣子递给东宫,爱不释手捧着龙女面具,说:“郎君,喜欢这个礼物吗?”
东宫慢慢哼了一声,原欲装出不满,仍是忍俊不禁:“孤看阿枝比较喜欢吧?”
她捧着面具大笑。
——“咦,那边好似是卓小郎君!”
谁?
卓枝抬眼望去,见浩浩荡荡一行人,观其模样似乎正是冯夫人一大家子。
横生枝节!
瞬时卓枝一凛,宋秀文见到东宫有伤便罢了,若要这许多人统统见到,到时谁随便说一句......何况冯夫人又识得东宫,届时上前请安亦是情理之中。
卓枝也不晓得胆子从何而来,她反手将龙女面具扣在东宫面上,她拽着东宫衣袖,一把推到树后,慌乱间只顾的说:“人数众多为免冲撞,此事回玄缺再议,可好?”
东宫怔愣,他想起花车前两人所言,忽然冒出话本中稀奇古怪的剧情......勉强点了头。
冯夫人已近至眼前,卓枝上前一步:“冯夫人,上元安康。”
瞧见方才那幕,又见佩戴龙女的女郎隐于树后,冯夫人笑吟吟打趣说:“怪不得不要我说亲,原是早有龙女相伴。”她细细打量卓枝腰间繁杂精巧的六合同心结,她促狭:“龙女巧思如此,你这柳毅还不快快前去相会,我们可就不打扰了。”
什么龙女!
也不知东宫有没有听到。
两人简短寒暄几句,冯夫人携众款款离去。
联想方才种种,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半点意气风发劲也没了。树后不见人,她想东宫定是不满至极,卓枝拖着步子慢慢回转,茫然四顾,只见不远处河畔立着位红袍郎君。
她挪步上前,悄然一瞟正见东宫仍戴着龙女面具,负手看回河。
卓枝不知说什么好。
——“谁是龙女?”
他听到了?
卓枝迈上几步,抬手一拨他颈后束结处,龙女面具兀然滑落,她握着面具回话:“臣是,臣是龙女。”
“果真?”
东宫不甚自在,他一行说,一行走过桥,却不回首看卓枝。
她忙跟上去,小声开解:“请恕冯夫人无心之失......”卓枝想约莫是因无端被当作娇滴滴痴缠小娘子,纵使大度如东宫,也难免生出稍许不满之情。
两人缓行至香积寺庙门前,东宫扣动门环,只见门应声而开,门内守着个不足半门高的小和尚,他双手合十施礼:“施主请随小僧前来。”
此间东宫似是若有所思,一语不发,卓枝只得跟着。小和尚左绕右拐,迈过一扇扇门,越过一道道回廊,终于来到小山前停下步子,又施礼:“施主,小僧先行告退。”
小山上有古梅数万株,疏密有致,梅花由红转粉又转为白,深浅各异仿若烟雾。梅梢枝头缀着六角铜铃,乍然风动,叮咚作响。其中有一株千年梅树,其枝干苍劲婉若游龙,花枝间结着细细密密的小花,好似霜雪为神。
卓枝随他穿行梅林,行动间梅花纷纷而落,她衣袂翩翩沾惹不少梅花香雪。稍倾,只见梅林中有匹骊驹悠然漫步,东宫翻身上马,他探手示意:“阿枝,来。”
他们骑马沿河一路向西北而行,越行越远,梅树林很快便走到尽头。他们继续前行,甫一出梅林,入目所及便是浩荡赤河水,更令人称奇的是河面飘着点点星芒,乍入眼帘,犹如梦境美不胜收。原是范阳回河连接赤河,城中放灯自然而然顺水飘出。
穿惠山跨越赤河,东宫策马前行。卓枝一路枕在东宫怀中,半梦半醒间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回到玄缺。
朔月愈攀愈高,启明隐现。
缓缓行至院前,卓枝揉揉眼睛,欲跳下马。她尚未落地,正被东宫抱了满怀,他语气略有古怪,仿佛意有所指:“阿枝,远在范阳时你说回玄缺再议?”
她霎时呆住,想起方才迫使东宫种种胆大妄为......卓枝撇开目光不看东宫,俏脸微红,垂眸默默点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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