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枝失落,她歉意至极:“答应带你去景龙湖游玩,享受贵客待遇的。嫣然千万不要因我的病留在别苑,今天晚上就叫路小远随你一道,你且放心,路小远是我身边常随,景龙湖游船酒馆几乎都识得他。”
王嫣然吐吐舌头,她见寿春县主低声与身畔妇人讲话,她凑近卓枝耳边,低声说:“我不去了,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你忘了肃王那还注意着我呢,这次回上京我好一番改头换面。虽然刚才你没认出我来,但还是不冒险出门的好!”
“对了!”她一拍额头:“你有没有觉得范娘子派来护镖的壮士们有些眼熟?”
“是卓大当家的!他们都由范娘子一番培训,如今易容换装那是信手拈来一般。多亏了在玄阙时,东宫殿下施以援手,不然卓大当家的一行人定会被那个太监害死!”
王嫣然打了话匣子,欢快地说起分别这段时日的事。听到他的事,卓枝面上笑容一顿,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他们用过膳后,因卓枝腿脚不便也不好走动,干脆就由常阿姐搀扶着回内室,她半躺在榻上,王嫣然踢了鞋子,盘腿坐在她身边。
王嫣然谈性大发,她由太行说到云台,滔滔不绝,看来这一路定是有许多收获。忽而,王嫣然似是随意地说起:“出门游山玩水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花卿,听闻海宁是女子为尊,你可曾去过海宁游玩?”
卓枝点点头。
王嫣然将额头上散发拨弄到耳边,她反复揉着手指,不好意思的说:“我好想去海宁玩啊。你最近有打算去海宁吗?能不能捎带着我?”
信上她提起过此事。
卓枝想了想,心道王嫣然也许是担忧海宁人不生地不熟,不敢一人前去,她说:“无妨,你什么时候启程,告诉我便是了,我请人送你过去。”王嫣然不断摆手,卓枝体贴的说:“可不是白帮你的,主要是想请你帮我给二娘子带一封信去。这信的内容紧要,不敢假托他人之手,你若是能帮我就再好不过了。”
王嫣然心想她这是要撺掇着花卿和她远离是非地,可不是真想去海宁玩。她努力咽下带骨螺鲍,又喝了数盏扶芳凉酥酪,这才顺了口气,她急促的说:“你能和我一起去吗?越快越好,听说六月群仙湖珀利花盛放,一年只开半月,美不胜收,我们现在启程刚好赶上!”
王嫣然皱着眉想起前些日子,肃王的人已经将杨氏剩余的族人全都抓走,要不是她在街上看猫儿打架,绝对难逃一死。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路上东阳王世子尚在人世的事几乎众人皆知......虽然说现在的剧情比书里加快了许多,可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刺杀之事正是一个火引子,很快便会牵扯出灵州节度使谋逆,为东阳王平反的事。
如此,要不了多久卓泉的身份就会暴露,届时花卿就危险了......
卓枝不解其意,只当她赶着花期。此时天色暗淡,不知不觉她们竟然从下午一直聊到了天黑,卓枝示意常阿姐点燃栀子灯,烛火跳跃,霎时满屋光亮。王嫣然期待的等着她回复,卓枝失笑,微微摇头:“我这边却有些琐事,离不开人。”
王嫣然促狭的一笑,挑眉道:“是不是和东宫殿下的事?”
卓枝愣了片刻,说:“不是,那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闻言,王嫣然顿时呆若木鸡,她正欲分说,却惊叫一声,她指着青窗抖着说:“那里有个影子!”说罢她本能抱紧卓枝,颤颤巍巍:“怎,怎怎么又不见了?”
第100章 她是你的侍妾?
烛光一跳, 卓枝的目光情不自禁望向长榻上悬着的半盏窗,菱花窗蒙着层浅碧纱绡,光洁无比。她们两人的影子, 正相依相偎随着烛火微微摇晃,至于其他影子,什么也没有。
夏夜静悄悄的,唯有虫鸣声不断,有些吵闹。
王嫣然本是闭目屏息, 听卓枝说没有, 她方才睁开眼, 眼风一斜悄悄地探望着,她哑然:“真的, 我方才真的看见了!”她抬手比划着,“有这么高,”她说着, 话语一停, 只听窗外风声轻啸, 树干枝叶的影子因风摇晃, 全都印在纱绡上, 打眼看上去确实像个什么精怪。
虚惊一场。
天色已是很晚,两人又谈了片刻。蔓芸侯在廊下轻声请安:“郎君,县主娘娘已做了安排, 就请刘娘子随奴婢前来就寝安歇。”
王嫣然从榻上跳下,她拍拍掌心, 正欲离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俯身,贴在卓枝耳边低声说:“有个顶重要的事, 花卿,你能否请人备下轿撵,明日我们得出去一趟......至于什么事,睡前我好好想想,明早见了那人,一切便能大白。”
卓枝不是好奇心旺盛的性格,她并没有细问,就将这事交代下去了。
翌日,上京城钟楼那鼎巨钟悠悠响起,清越之声宛若一滴水落尽湖面,荡出层层涟漪。上京城尚且笼罩在夜幕之间,可此时远方天际群山间已然隐现一星橙色。一队精甲兵士星夜赶路,他们从灵州出发,一连三日彻夜疾驰,终于抵达上京。
为首的那人怀中揣着一封军中急报,那是灵州节度使叛乱的消息。
此时曲江别苑,卓枝沉沉的睡着。忽听到一阵门扇拍响声,王嫣然高声唤道:“花卿,我们今天要进山,要早早地走!”花卿昨日才扭了脚,王嫣然知晓她不适宜移动,可今朝这一行确是必须的。
她空口白牙这么一说,没有半点可信性。只有先找到三姑姨婆说的那接生婆子。当年出了事,她便被人藏在庙中做了姑子。那庙是皇家寺庙,又在圣人避暑的行宫禁地之内,寻常人惯是不可冒犯,不许误入的。前几天她小心试探,自是没法子进去。
这事宜早不宜迟,若是他们再磨蹭下去,等到灵州节度使叛乱,一切就都迟了,到时京畿之地全部封闭,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若是花卿见了接生婆子,到时她肯定会相信。然后他们一道溜之大吉。至于上京城爱怎么谋逆叛乱的,可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今朝天气晴好,阳光热烈,这时已过了五月。夏至时节,一行一动便是汗津津的,上京城富家大户早已换上轻绸罗衫度夏。他们准备进山,准备轿撵是不成的,虽然修了官道,可是依托人力到底行的慢,索性他们骑马出行。
秦岭北麓太乙山历来便是皇家宫苑所在地,远有武帝上林苑,若说起本朝便是高宗常年修养身心所住的圣皇观了。圣皇观修筑在太乙池侧翠华崖之巅,而他们所要去的庙宇,则是翠华崖向东十里的玉岸畔,那里伫立的正是皇家庙宇圣母行宫。
甫一进入山中,便觉阵阵凉意透骨,她们皆披上风帽披风,沿着湫池一路快马上前,终于走到了黄龙洞侧,此时只消抬眼便能清晰望见圣皇观。卓枝勒马停步,她低声说:“嫣然,我们且停一停,观前驻扎禁卫数百有余,难道圣人今日在此?”
王嫣然皱眉望去,前几日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唯有道士进出,当她借由迷路之事,欲图路过圣皇观,却被几个粗鲁汉子拿着扫把撵出来。今朝也是不巧,怎么就遇上皇帝在了呢?这下防备只会更森严,她们可如何是好。
王嫣然心生退意,但心中知道事不宜迟,她望了又望:“我们绕路看看?今天一定要见到才好。”她心中有种预感,若是今朝此事不行,便是回天无力了。
卓枝拨转马头,向后退了几步,低声说:“嫣然 ,我们此行到底是为何?圣驾在此,若是有什么,被参窥伺圣驾就不好了。”她的潜意思是若无大事,能不去最好。
“花卿,我,”王嫣然知晓这事不好说,她之前想的太过简单,本想见到那接生婆子,想法子拿话去套。到时一交代,便是清清楚楚,她说:“我们一定要去,这是很要紧的事。”
圣皇观占据着太乙山的咽喉部位,进可迅速出山,退可藏于山野。且无论从那个方向进山,必须经过的圣皇观。她们若想绕过圣皇观,便要攀岩走壁,她的脚踝还肿着,基本无可能。
王嫣然焦虑的说:“不然,我们耐心等等,说不定皇帝等会就回宫了呢?”
日头已升至制高点,光芒大盛,他们立在山侧,只觉背上暖洋洋的。他们呆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好半晌,马儿已吃净了脚边的草,开始啃食金光洞壁上的浓色苔藓了。不远处有一队轻甲骑士纵马狂奔,很快他们便抵达圣皇观口,只见与禁卫一番交涉,他们便下马进观,不多时只见十六人抬的御撵缓缓行出圣皇观。
圣人竟果真打道回府了。
禁卫一时也去了大半,只留下零零星星数个似是有要务再身,迟迟不肯离去。
他们不能再等待了,若是山里入了夜,其中危险更甚,恐有性命之忧。卓枝当机立断,她说:“不等了,嫣然,”她停了片刻,说:“你现下的身份是自边西而来,投奔阿爷老友的胡娘子。等会定会遇上旁人,以防出差错,我就唤你孙娘子。”
“孙娘子,我们现在就过去,若是遇到禁卫阻挡再谈其他。路上你不要说话,若论及身份,我来说就是了。”
王嫣然点点头。
自抵达上京之后,她就一直易容改装,成日素衣淡妆,团扇不离手,端的是一幅弱不胜衣的侍女形象。与从前她歌姬的艳丽模样,那是半分不相同。而且淡妆易容并非真淡妆,眉目微蹙,脸侧垂下几缕长发。不论谁来,她知消举起团扇,将脸这么一挡,强做害羞便可。
王嫣然得意起来,她这份易容的功夫,先由范娘子传授精髓,再加之她绝佳的化妆技术。强上加强,她特意去了熟悉的店坊做客,竟没有一人识得她。这么走了会神,他们快马已经到了圣皇观。距离观门二三里地的时候,便有御林卫上前,他阻拦道:“皇家别苑,速速退下!”他一抬头,看见卓枝,登时乐了:“小侯爷,怎么到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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