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那甚至算不上一个吻。
卓枝心中微微一动,旋即垂下眼眸。飒飒寒风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心肺寒凉,就连指尖也已微微泛紫,她无力地攥紧大氅。
他们不会再,不,只是她不会再有那样好的时候了。
夜幕深沉,星子却明亮,一颗耀目赤红的光点似隐若现,她抬眼去望只见赤色光点越发明显,闪现数下,倏然划破寂静夜空,赤星拖着长尾横纵天际,直至紫薇而去,这是......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晕眩阵起,那种熟悉的发病征兆仿若阴翳乌云再度笼罩而来,卓枝身形摇晃战立不稳,只竭力撑着树干。北风卷起细密的新雪,仿若扬沙般,泛起一阵阵细碎的波浪,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直达肺腑,她嗓间干痒不止,头重脚轻,几乎就要失了意识昏厥过去。
一连三日,她都没能等到东宫回来。
却等来了一个噩耗,圣人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元月。
元令九年春,元月十八,雪光明亮,一颗赤尾横贯天际,冲紫薇,三日后是夜戌时三刻承明帝驾崩于太真殿。
彼时她正因病痛苦熬,日夜难眠,随着时日愈进,诸多症状次第出现,她成夜成夜枯坐着,幸得东暖阁属少阳殿,除却柳掌事日日前来照看外,并无闲人打扰,她的状况自是不招人眼。那夜仍然是寂静的,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沉重的铜铸钟鸣之声,沉闷悠远,她惊愕的望向东面,强撑着病体移步到窗前,勉力推开窗扇,向外一望,远处太真殿灯火通明,宛若一颗失了色的明珠,透出一种惨败凄然。
铜铸大钟不断被撞响,声声沉闷不绝于耳,一声声摧人心肝。
她凝望着太真殿,胸腔之间充斥着沉重的寂静感,历来皇位更迭尽是惊心动魄,纵是圣人早有立储诏书,也难免历经风波。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东宫,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他敬君尊父,可以想象此时此刻他心中苦痛亦是不少。圣人待他却是天家父子,不能按照常人评价,只能道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于国圣人是君,于家圣人是父,君父即是山川,东宫只是领受。
钟声哭声渐渐汇聚成团,自远方的蔓延而来,在这一片恢弘的沉痛之中,夹杂着急促却不失轻巧的脚步声,很快门扉被扣响,柳掌事熟悉的声音响起:“娘子,娘子可醒来了?请容奴婢为您更衣。”她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凄凉的冷风,卓枝不免轻咳数声,这一开头便是再也止不住了,仿佛方才强忍的病痛在这一刻突兀爆发。
柳掌事的眼神之中带着凝重,是一种与从前不甚相同的神色,她低声提醒道:“娘子,您身子骨弱,不可太过悲痛。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官前来,”
“不,”卓枝扶着檀几缓缓坐下来,她阻止道:“不要兴师动众,我想一个人呆着,柳掌事且去忙罢。”
就在此时,电子音乍然响起:“叮咚,官居一品系统提示您:您获得了新的成就:圣人之死(10/10)!获得成就,奖励玩家神秘的绿色花瓣一枚。”
“叮咚,玩家已经集齐该小地图全部成就,玩家目前获得七种颜色的神秘花瓣,以及神秘植物图鉴一张,请问玩家是否兑换神秘的植物?注:一经兑换不可改变!”
不兑换,现下她又打不开包裹,还不知会兑换出什么东西,总不能日夜藏在袖中。何况如今那些物件又有什么意义呢?系统界面鲜红的倒计时一闪一闪,卓枝只看了一眼,便平静的关闭系统界面。何况早在系统提示支线到来之时,早在她拒绝接受刺杀任务那一刻,她便已明知自己的结局了。
如今又有什么难以接受呢?
只是,这件事她该如何告知东宫?
卓枝剔透的瞳仁望向太真殿,明光隐隐倒影在她的眼中,东宫方才失去了亲人,此时此刻,她在将此事告知,何曾不是残忍?可若不说,这事又能隐瞒几天。若是这次她没来上京便好了,东宫只会以为她在遥远的某个地方生活着,这样平淡的相忘于江湖,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偏偏她就来到上京,偏偏又见到他。
这也许是命运的残忍无常。
无论如何,她总要先离开储宫再提起其他。过了三日,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一早用膳之时,卓枝顺道提及此事:“柳掌事,我先行离......”她话尚未说完,就见柳掌事一贯冷静的面容瞬间失色,她定神缓缓将汤盏放在檀几上,低声道:“诸事繁杂,娘子稍等片刻,容奴婢去请刘内侍。”
刘内侍姗姗来迟,他擦一把额间冷汗,万分头疼。
这位娘子住在少阳殿冬暖阁这便不说了,甚至东宫为避让她特意歇在清思殿,虽然不知这娘子身份为何,但是那日一言半语以及往日种种皆证明了一点,这位娘子将来是要入主正宫的,如今少阳殿外还有禁卫看守,东宫的意思显而易见,许进不许出,他怎么敢擅自送她离开。刘内侍与柳掌事对视一眼,他拱拱手,决定照实说:“圣人令您暂留储宫。”
圣人。
她心中泛起一种古怪的情绪,照礼制灵前继位,如今的圣人指的是东宫吧。许是见她沉默良久,刘内侍又提议道:“娘子若有什么事,奴婢便去圣人前......”
“不,无需,”她脱口而出。
卓枝不欲为难他人,只得继续留在储宫。算算时日,停灵七日,扶灵一路直去皇陵也有百里之遥,祭天地拜宗庙路程更是遥远反复。等他们再相见也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时她已经......
卓枝抬眼看了看倒计时,指节泛白,瘦弱的双肩微微一震,旋即低下头来,合上双目,只是涩然不语。若说痛苦自是有的,可这一切也是早有预料的事,便也只剩下闷闷的苦痛,连一丝泣音也发不出了。
柳掌事见她气色难堪,不免想到与她年岁相当的家中幼妹,顿时心生怜惜,不敢听之任之,急匆匆请来了太医官。先请殿下吩咐过此事,只是娘子不肯见太医,东宫不在,他们也不敢违背她,现下见她苍白若纸,情势所迫,便是日后领罚也不能任她如此。
卓枝依旧不肯见太医官,她的身体状况太医官都不消搭脉问诊,只一个“望”便能看出端倪。柳掌事看了刘内侍一眼,心道这事还得禀告圣人。
这几日她的病情又有了全新的变化,从日日贪睡不醒,变作成日成日的睡不着。她抱膝坐在罗汉榻上,窗扇半敞,偶尔有寒风窜进殿内,她也不管不顾,静静的感受着寒风吹抚。殿外御阶如水,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卓枝侧耳细听,柳掌事走路轻盈无声,来人不是柳掌事。储宫仍属禁内,这会子也过了亥时,储宫各道门早已落锁下钥,还有谁会趁夜前来?
她慌忙起身,双手用力推开门扇,她探身远眺正欲一探究竟,却见一道身形颀长的身影迈步前来,他的声音琅琅如玉:“阿枝,你留在殿内。今日风寒露冷,为免遇凉,别出来了。”
竟然是东宫。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好似大病一场。卓枝扶着门扇,愣愣的凝望着那个身影,就在这片刻思虑间,东宫愈行愈近,很快他便行至近前。迎着白纸灯笼模糊的光影,卓枝终于看清楚他的面容,不过是六七日的功夫,他竟然清瘦许多,脸侧隐隐能看见一层青色暗影,眼中隐含哀痛、疲惫复杂神色具陈。
他们相识已久,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恸然模样。东宫并没有迈进殿内,他敛袍坐在御阶上,低声说:“寿春县主及建宁侯已抵上京,如今情状,你也不好留在储宫,明日一早,孤令刘内侍送你回侯府可好?”
今日是第七日,过了子时便要一路行至皇陵。守灵七日便是没时间休憩的,从前就有众臣后妃守灵数度昏厥之事,这几日东宫也是一日未曾歇下,丧仪之地距离储宫很远,他却还连夜赶过来同她说事。
卓枝心中亦是难言。
前几日卓枝曾经想过她的事能否对东宫直言相告,如今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卓枝缓缓上前,站在他身畔,强忍着拥抱他的冲动,低声道:“殿下保重身体,臣明日便回去侯府去,”这几日她想了许多,这时也一并说:“臣请暂回海宁一趟。虽说去岁剿灭倭寇数千之数,可怕只怕逢春日,倭寇再起,惹出骚乱便是不妥。”
东宫沉默片刻,低声说:“孤已着人去请憨山大师,你身体不好,怎能赶路?先行修养数月,海宁抗倭之事,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去信海宁便是了。”
卓枝还欲再言,垂首望见他满眼恸然,终究是不忍与他争辩:“殿下也要保重身体,臣先行退下。”她压抑着满腔难受,也压抑着千言万语,极力垂首不再去望他一眼,只是僵硬的移动着步子,一步又一步,好似木石人偶一般操纵着走回殿内。
她的脚步声轻叩洒金砖,在这一片极为寂静安宁的夜里,显得那般明显,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凌冽寒风穿过回廊,越过门墙,呼呼不止。
“阿枝。”
卓枝回首去望,只见他端坐在御阶之上,腰背依旧挺直,可是却那样孤寂。终于她忍耐不住心中翻覆的情绪,回身走向东宫身边。白纸灯笼迎风摇曳不定,光影随着摇摆,卓枝垂眸凝望,东宫面容依旧是沉静温雅的,只是眼中寥落悲恸,那种深深的痛苦,是不容错认的。他的声音依稀听闻暗藏嘶哑,“圣人走了。”白纸灯笼摇曳不定,朦胧的光影映照在他侧脸上,隐隐能看出他眸中那一层浅浅的明光。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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