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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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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有闷闷的声音反拔高了问,“哟,你还知道延王殿下?又知道吏部尚书?”

闻他语中调笑之意,她霎时就有些不痛快,套了衣裳转过身,一面系带子,一面噘嘴喁囔,“这么瞧不上我?我不过是偶尔听她们说起来,延王殿下我自然晓得的,但这吏部尚书我就不大清楚了,官儿大不大啊?有没有国公爷大?”

那抹倩影越来越近,直到赫然拉开帐子,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出现在宋知濯眼前,他哑声一笑,背倚叠枕,“吏部尚书是职官儿,从二品,有职有权,国公是爵位,虽是从一品,但无职无权,不过上朝白听听闲话儿,我父亲现兼任翰林学士,乃正三品,权职来说,低张大人一等,但他已经死了。从前将女儿嫁我父亲,一是延王想做拉拢,二是我们这位太夫人做小姐时见过我父亲,从此便非他不嫁了。”

“非他不嫁?”明珠踢了宝石蓝云纹软缎鞋爬上床,理了孔雀蓝裙边盖住脚面,从枕下摸出扇缓缓打起来,脸上似听书一般追迫的笑,“怎么就非他不嫁?难不成国公爷会什么巫蛊之术迷惑人心?”

宋知濯将枕着的手撤下来一只,捏住她挺俏的鼻尖轻轻一晃,神色却纵容非常,“你怎么这么好打听?回头中元节家宴你见了他就自然知道为什么了。”

“你现在就告诉我吧,”她急心难待,拽了他那只胳膊浅浅晃着,“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她瘪着嘴,软指拽着他的衣袖,分明未触碰肌肤,却如波斯猫挠人心上,令他顿时将心化开,“好好好,你真是我的活菩萨!我父亲皮相极佳,生得一副天上难有地下俱无的好相貌,你瞧我好不好看?他比我还强上几分!他年轻时,天下女人见了他鲜有不心动的。不过,常言道人心难测,你很难猜到那好相貌底下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烂的黑的你也瞧不出来,我们那太夫人更是白长一对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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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 李清照《摊破浣溪沙·揉破黄金万点轻》

2倌人:旧时吴语地区对妓/女的称呼。

38.非礼 不是好东西!

其中有多少隐在他简单话语里的曲折故事明珠无法得知, 唯一能察觉的是,这个门楣光耀的府邸有太多污垢藏匿不清。

而眼前这个人,曾在这能吞人的巨坑里呆得这样久, 她的心似乎蓦然被谁攥了一把, 将扇丢开, 扑过去用自己软弱的臂膀将他坚实的身躯拢住,“你在这里自小长大, 真是吃了不少苦。”

这荏弱一抱,似若一棵在风雨飘摇中的青松被一根藤条擎住,宋知濯亦回抱她, “你自小在外头漂泊无依, 比我吃的苦还多。无论是在市井庙宇, 还是在这深宅大院,其实我们走过相同的路,幸而现在我找到你,而你也找到了我。”

原有一句“谢谢”横梗在嗓,最终缄默。他想, 一句轻巧的多谢实在不足以报答彼此, 只好用看得到尽头的余生来相依相持。

在此间,有流金满室、茂叶成林, 还有二人的浅笑轻语, 如织如线, 在一方浮香宝幄里交缠, 俱无酬酢与客套, 纵然横在彼此还有薄羽轻纱,却已经比与其他人近的多了。

隔两日,夜已微凉, 满园暗飘桂花香,秋已指日可见。张氏想起来派些料子给每位少爷奶奶赶制新衣,一应锦、绫、罗、绸、缎、绡、绉、绒、呢及各色羽缎羽纱。为面上过得去,宋知濯这里也都俱全,宋知书自不必说,更是比其他院儿翻倍。

收点东西的是楚含丹,下人婆子捧了来,她原在榻上轻瞥一眼,伴着头上一支金渡红宝石簪子明澄澄晃着,人已行至丫鬟婆子跟前,“有劳妈妈们送了来,何必跑这一趟,我自叫丫鬟们去拿就是。”言着,宝簪再闪,扭头朝后吩咐,“夜合,你去拿些钱给妈妈们打酒吃。”

几人得了赏,乐不迭辞出去,迎面撞见宋知书进来,侧身行礼让过。那宋知书一袭冷霜白飞鹤襕衫,头上青丝全挽由一条湖蓝缎带束在头顶,脚步轻晃,与手中折扇一齐晃出一身风流之态。

他一屁股落在榻上,单支一条腿踩着榻沿儿,收起折扇在案,坠下一个绿油油玉麒麟,“夜合,将你们的好茶烹一盏上来。”

听见他拔高的嗓音,楚含丹止不住拢了对襟绉纱褂,眉心攒厌。褂子如同粉饰太平般掩住她一具残破身躯,却遮不住她自个儿心知肚明的国破山河。她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敌国践踏过的痕迹,那些淫/靡的颜色时刻提醒她曾在被被□□、被烧焦的土地上开过一朵违背她尊严的花儿。

她背着身不愿回头去瞧他一眼,青葱手指在绸缎间一一抚过。还是夜合懂事儿,忙从里间隔下缎子出来应酬,“哟,姑爷今儿在家?您坐着,就来。”下去没一会儿,端上一盏热腾腾的老君眉,瞧他眼内暗暗盯着墙下的玉影,她扯出个了然的笑来,“姑爷您瞧,太夫人才打发人送来的料子,眼看入秋,姑爷要添什么衣裳,说给我们小姐记下,好让裁缝一并做好送来。”

金光自榻后槛窗炸进来,割断满室冷香。宋知书颠着肩笑了,在她脸上匆匆扫过,还着眼于那一抹袅娜背影,“呵……,我哪里敢麻烦二奶奶呢?我衣裳倒是多得很,不用急着给我裁,回头冬天的料子下来了再给我做一样的,这些你们就留着自个儿裁衣裳吧。”

望着二人一个热着心肠巴结,话儿却不中听,另一个硬着心肠不理,都懒得回头赏一眼,夜合想中从中调和,捧上一只盛满杏仁的玛瑙碟,“那就多谢姑爷了!你瞧那银红的缎子多通透,我们小姐最爱那颜色,却哪里有只顾自个儿的道理呢?方才看了料子我们小姐就说,要用那月白的羽缎给姑爷做个里子呢!”

一抹似偷得蜜糖的笑意在宋知书脸上闪出,还不及收,谁料那一位却抽身回头,叱一声夜合,“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曾说过这话儿?二少爷的衣物在下有丫鬟们料理,在上又有太夫人操心,哪里轮到我们?”她踱身过来,一片彩凤裙艳如翚羽,指尖夹着一条芙蓉绢绕侧轻抚云鬓,脸上晕开一层凉丝丝的笑,“二少爷,既然你不要这些料子,我也做不了这么多衣裳,不如我赏给丫鬟们,她们替你操劳一春一夏,也该得些好儿的。”

见得宋知书上脸上似有骤雨,霎时又由一片阴沉沉的笑掩过,“随二奶奶,得,茶也喝了,我这就走,二奶奶莫送。”

人却无心相送,捡了一颗杏仁软迭迭送进唇间,唯有夜合懂事儿,跟在他身后一路送出屋子,殷一句切一句在身后致歉,“姑爷别多心,原是这两日小姐身上来了,自然脾气不大好。”

宋知书收扇回首,脸上端着一丝凝重,“她身上来了回回都要闹肚子疼,睡前你给她烹一盏红枣姜茶,盯着她喝了再睡。”

凝望他两三节阶梯下至院中,绕过小池将背影投身进烈艳艳的日头底下,夜合蓦然感觉那背影如秋风萧瑟——吹遍天涯不到春。

她于心内嗟叹一声,踅转进屋,里头那个,临窗软塌,腿叠于裙内,身躯扭得似蛇一般蜿蜒,软指绞着细绢,有一颗没一颗往口内送杏仁,小小一颗杏仁儿在她殷红唇间如灵株夜放。

夜合忙不迭捉裙对坐过去,又急又劝,“我的小姐,何苦要冷言冷语的刺儿他?打进这府里,您在姑爷面前就没一句好话儿,要我说,但凡您放和软些也不至于闹成今儿这样。我知道您心里装着别人,可日子是要同姑爷过下去的,何苦来?”

冷丝丝的笑在楚含丹眼眸里绽放,将手上的杏仁儿掷于碟中,她抬首向窗,远远看到院儿里亭子里慧芳在端着绣绷抽拉针线,“我为何跟他要服软?我凭什么?若不是他撺掇着太夫人到我家提亲,我再跟父亲犟一犟,想必父亲无可奈何就将我还嫁给知濯了。他娶我进来是什么样子你也瞧见了,今儿这个明儿那个,背后没少人嚼我舌根的,他娶我,不过是想要做给他大哥看的嘛,如今我不好过,他也休想能好。”

新仇旧恨在她脸上浮开,叫夜合也难解,捡了颗杏仁儿递上,却见她摇摇绢子,“你去叫慧芳进来,就说我有东西给她。”

随着夜合出去,窗外亭子里多出一个倩影,与慧芳嘀咕两句,即见慧芳喜开眉眼,唇边两侧纹路挂上沉甸甸的贪欲。

向来英雄爱嫦娥,嫦娥偏爱云绡织,没有那个女人能抵御这些流光十色的云霞,将它们织成衣裳穿在身,荡漾着俘获一堆堆宠爱。楚含丹手指掠过布匹,停在一条烟霞色的软绸之上,闻听喜滋滋的脚步声,她搭扇回眸,忙笑起来,“快别行礼!你我一样的人倒不必如此,你坐。夜合,给慧芳看茶。”

眼瞧她和顺有礼,慧芳心头更美几分,搭着案几在折背椅上坐下,止不住往那堆锦光摇曳的缎子上头飘,“不知奶奶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适逢夜合端茶上来,楚含丹兰指执扇,扇头朝盏上轻点,“哦,你先喝茶。是太夫人那边儿着人送来秋天的料子,让我和二少爷做衣裳,你瞧这么多,我们就是有四个身子也穿不过来,故而让你来领一匹去裁衣裳,你是二少爷身边的人,穿得光鲜亮丽的也是二少爷的面子不是?”

尾音甫落,即见慧芳喜上眉梢,忙赶着起身行礼,又被扇头轻巧压下,“都说了别这么多礼,你坐你的。”那扇转了个头,朝布堆里一点,“夜合,你将那匹烟霞色的绸子拿来给慧芳,做褙子也好,做裙面儿也好,添上里子又光鲜又暖和。”

谁知那夜合错端起一匹胭脂红的雨花锦,忙被她叱住,“哎呀你这蠢丫头,是边儿上那匹,这匹胭脂红是留给烟兰的!”

再扭头过来,只见慧芳一袭笑滞在脸上,楚含丹忙作出愧恼之色,扇面遮住口鼻,只余鬓边金樱小簪明晃晃一闪,“你瞧我说的什么!慧芳,你别恼,唉,实话儿告诉你吧,我是想将那匹雨花锦给你的,架不住烟兰是新得二少爷喜爱,莫说你,就是我要也给她让让道儿,也罢,将我那匹浣花锦给了你去,你快别恼了啊。”

一丝凉风乍卷进堂中,卷起慧芳半片衣袂余恨飘飘,“二奶奶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敢为了匹缎子跟您恼?我不过是恼烟兰,这个小贱人,趁着我回家去,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看二奶奶佛爷一般的人物就钻了空子去!她可有哪里好呢?要说姿色,莫说二奶奶,就是连死了的娇容也差得远,还不是仗着年纪小,鹦哥儿一般哄了少爷。”

风卷了这个,又袭上那个的裙边儿,楚含丹抖理一把,淡笑不语。倒是夜合挺身出来,从她身侧的榻案上抓一把杏仁儿递给慧芳,“要我说也是,这个烟兰莫看她年纪小,不过十六七,心眼儿倒比别人多长了一个。那夜我们小姐去瞧大奶奶,二少爷独自歇在这屋里,那丫头便借故进来找东西,不知怎么就将二少爷狐媚了去,我们小姐你是知道的,万事都随了二少爷,我看不过说她两句,她反倒还要说我度量小!”

说罢,扭头嗔一眼楚含丹,楚含丹接过这一眼,同嗔她一回,“烟兰年轻嘛,跟个花骨朵似的,哪个男人不爱?何苦计较这些。”

主仆俩一字一句莫如一根细针扎进慧芳心上,不痛,却痒得慌,誓要将它拔出,“二奶奶是千金闺秀,海一样的度量,我慧芳却不是,偏看不惯这些小妖精!”

她抱了缎子辞出去,楚含丹摇扇跟着送两步,不住叮嘱,“你可别乱来,消停些吧,她再年轻也越不过你去……。”

望慧芳恚怨难消的背影,楚含丹笑了,日头辣辣射到眼睛上,似有血泪倒流进心间,她抬扇挡住额头,半明半寐中折返进屋,余落满地再已拾缀不起的少女纯真。

鸿雁在云鱼在水1,各不相干,如同一片太阳底下照着的两个人,团结的丝线在乱麻中早已错了方向。楚含丹自以为可以通过划破芳菲景色刺伤到宋知书,却不知于宋知书来说,群姝只是短暂流逝,在心里形成永恒的人早已将他的心豁了无数细口,但他的自尊不容他喊痛。

从院儿里出来,他眼前还浮着锦光缎绸,乍然想起被明珠划破的衣裳,从而又忆起那对汪着山林的眸子。他摇扇调转方向,竟是要去找明珠索赔。

甫推院门,遥见千芳尽头、婆娑桂影下手托下巴的俏丽女子,碧青小广袖跌到肘间,露出半寸雪作的肌肤,身侧是矮一截坐在木椅上的宋知濯,才一瞟眼,他心里头就穆然敲响警钟,多日不见,大哥竟然从萎靡之态养出个容光焕发,瞧这样子,一时半刻是死不了……

然他顷刻间便将眉头放平,唰开扇面,朝窗槛女子嚷了一一声儿,“花间霞影、临窗赏桂,大嫂好兴致啊,啧啧,我如何就做不成这般闲云野鹤?”随之,一只脚尖翘起,收扇躬身下腰,打了一个花腕,“二弟前些时总不得空儿,今儿才抽了空隙来瞧大哥大嫂,望大嫂宽恕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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