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萌想到小光那张冷脸,就觉得跟碰到又冷又硬的墙似的。当下也不多说,挑了几件睡衣,搁到收银台上结账。
司机要替她拿纸袋,她往怀里缩了缩,司机于是跟在她后头,一直走到车库去。突然远远看到他们车边站着有人,司机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挡在身后。那人本来站在车边抽烟,看到他们,就把烟头一扔,司机松了口气:“十哥。”马上又叫起来,“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不远处有辆奔驰应声闪了闪大灯,正是保镖的车,周衍照又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将他的侧脸照亮,看不出来是怒是喜。司机走上前去打开车门,周小萌乖乖坐到后座去。
周衍照懒洋洋的,并没有喝酒,可是人也懒得说话。一坐下来,就伸出手臂搁在椅背上,周小萌把一堆纸袋塞在自己脚下,他说:“穿衣服都花我的钱,你也不心疼,一买就买这么多。”
周小萌不说话,扭过脸看着车窗外。车子刚刚驶出商场的地下车库,街市正是繁华的时候,路灯的光映进来,车子里全是周衍照吞云吐雾喷出的烟雾。但又不能开窗,司机开了换气功能,又把天窗打开一指,才略略好些。一路上周小萌都沉默,直到回到周家,佣人来开车门,要替她拿纸袋,她仍旧坚持自己提。
“什么宝贝?”周衍照冷笑,夺过去看了看,竟然是一件半透明的蕾丝内衣,勾在他手指上,还没有一块手绢大。周衍照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旁边的司机跟佣人都板着脸装没看见,周小萌又气又窘,周衍照倒觉得好玩似的,很邪恶地打量了她两眼:“什么品味?也不瞧瞧这颜色,你穿?难看死了!”
周小萌夺过他手中的衣物,拎着纸袋气咻咻上楼去。一踏进自己卧室,刚想摔上门,已经被周衍照拦住:“你买都买了,不穿给我看看?”
“谁说我买了是穿给你看的?”
“那给谁看的?”
“不穿给谁看,我自己高兴!”
周衍照把她手里的几个纸袋夺过去,一下子全倒在床上,挑挑拣拣了半晌,最后指了指一套:“穿这个。”
“不穿!”周小萌抓起那些衣物,胡乱塞到袋子里去。周衍照倒笑了,躺在她床上,慢条斯理:“你今儿不是刚去看过你妈,又故意买了这些东西,拿什么乔呢?要吊男人胃口,可是门学问,吊得不好,就把人惹烦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就傻眼了。”
周小萌冷冷地道:“我哪懂男人什么胃口,说起来,我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呢,不像你,交过的女朋友比我这辈子认识的女人还多。”
周衍照挺愉悦似的:“有进步,装得挺像的,起码,比上次装得好。”
周小萌看了他足足三分钟,突然反手拉下自己的拉链,把裙子脱下来,从纸袋中翻出他刚刚指过的那套内衣,脱下内衣来换上,换好之后才抬起头看他:“满意了吧?”
窗子没有关上,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衍照“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周小萌看他半靠在床头,抱着双臂,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不由得赌气,拾起地板上的裙子,重新套上身,转身就往外走。周衍照却比她快,她的手刚刚扭开门把手,他已经“砰”一声将门按得重新关上,扳过周小萌的脸,狠狠咬住她的唇,直咬了深深两个牙印才放开,他的气息还霸道地占据着她的呼吸:“为什么今天去看你妈?”
“提醒自己是谁害她躺在那里人事不知。”
“呵!”他冷笑,“那我可得小心了。”他一边说,一边却将她拽入怀中,掐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倒在床上。周小萌却柔媚地笑了笑,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哥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周衍照放声大笑,一边吻她,一边解她的衣服:“喜欢你?什么事让你这么自作多情?”
“你不喜欢我就最好了。”周小萌眼睛亮晶晶的,水汪汪的,眼波欲流,“这样我可以少喜欢你一点点……”她扬起脸吻他,周衍照却避开她的吻,说:“演过头了,不好玩了。”
他放开她,坐到一边去,重新点燃一支烟,隔着烟雾,周小萌只觉得他整个人离自己又高,又远。她慢慢坐起来,抓住床单裹住自己,问周衍照:“那你喜欢孙凌希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些?”
周小萌说:“是啊,我自己犯傻,你不用理我。”她起身去了浴室,放开水龙头,开始刷牙,刷完牙又洗澡,过了很久才出来。原以为周衍照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那里抽烟,一支接一支,虽然窗子开着,但屋子里仍旧充斥着浓重的烟味。
她也懒得管了,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下去睡觉。却听见周衍照问:“你在浴室里哭什么?”
“我没哭。”
“你别做梦了,我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你,要是说兄妹情分,咱们那点情分,早就完了。”
周小萌仍旧背对着他,声线很硬,说:“你要不要,不要就滚出去!”
周衍照把烟拧熄了,把她脸扳过来,看到她脸上潮湿的泪痕,不由得微微眯起眼:“把眼泪擦了,你去外头看看,哪个出来卖的像你一样,成天摆着一张丧气脸!”
“我没见过出来卖的。”周小萌胡乱把泪痕擦干净,语气不由得尖酸起来,“倒是哥哥一定见过挺多,不如好好教教我!”
周衍照笑了:“好,我一定好好教你!”
周小萌痛极了,整个人被扭成麻花一般,连腰都快要断了,周衍照大约是真动了怒气,绝不留情。周小萌这才知道原来他从前还算是克制,今天各种花样玩出来,她真是怕了。周衍照就像魔鬼一样,反倒笑得风轻云淡:“你抖什么啊?”
周小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鱼。小时候周彬礼带她去船上吃船鲜,从江里新捞起来的鱼,搁在冰盘里头仍旧在蹦跳,就被厨师按住,飞快地一刀刀将鱼肉削成薄片,一直把整条鱼片出来,鱼头的腮还在翕动,嘴还在一张一合的。
如此残忍的一幕,给小时候的她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现在她就觉得自己是那条鱼,被快刀一刀刀斩成薄片,然后掺上酱油和芥末,一片片被人吞下去。痛,痛极了。可是手被周衍照拿毛巾捆住了,指头只能无力地抠着床单。她出了一身冷汗,周衍照却仍旧清醒得不得了,慢慢炮制着她:“怎么?难受啊?苦着一张脸,卖笑卖笑,出来卖,就记得要笑,不然的话,男人凭什么给钱给你?”
她痛得连诗词歌赋都背不出来,只能喃喃地在心里念“妈妈”,仿佛那两个字是魔咒,念一千遍,念一万遍,就可以止痛似的。念到最后,其实是半昏厥的状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念着什么,就知道周衍照冷笑的脸,恍惚在眼前晃过去晃过来,到最后,她是真的昏了。
她只晕了片刻,就被周衍照打着脸拍醒:“周小萌!”
她有些惨淡地笑了笑,周衍照没想到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本来额头上就肿着一个包,刚才又撞在床头的柱子上,额头上一片红印,脸色却是惨白的,看上去这个笑并不像是笑,倒像是哭似的。他听她喃喃地说:“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喜欢过你……”
周衍照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更觉得恨意勃发,狠狠挺身,周小萌疼得身子一哆嗦,弓着腰像虾米似的,又开始喃喃地念叨。周衍照有时候知道她在说什么,都是些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是课本上的课文,有时候是诗,有时候是别的他没听说过的东西。大部分时间她并不念出声,可是有时候她昏头了,也会有一句半句从唇际轻轻地吐出来,就像是念经。
他想起第一次,她都没有哭,只是被吓住了,一直到最后结束,她仿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慢慢地拉过床单,掩住自己的身体,一直缩一直缩,缩到床角去,垂着脑袋,像是个被弄坏的破娃娃,瑟瑟发抖。周衍照当时就想,只要她一哭,就给她两巴掌。可是她最后也没哭,就是轻轻叫了声“周衍照”。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起初的时候她也闹过,不声不响,趁着他睡着了,拿着剪子刀子,冰冷的锋刃就搁在他脖子上,逼着他放她和她妈妈走。而他只是轻声笑:“走到哪儿去?周小萌,你只管捅我一刀,没等你迈出这间房,你就被打成马蜂窝,信不信?我知道你不想活了,不过你一死,你妈的尸首,我可保不齐有人不糟蹋。”
周小萌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眼底映着他的影子。他见过很多绝望濒死的人,就像是这样子,他还真担心她哪天就从楼上跳下去,又或者,会一时想不开割开她自己的动脉。可是没有,最后周小萌接受现实了,她甚至仍旧叫他哥哥。
说实话,周小萌每次在床上叫他哥哥的时候,他会觉得很亢奋,这种亢奋和感情无关,只是和情欲有关。周小萌是他妹妹,虽然没有血缘,但从小一起长大,令他觉得有一种乱伦似的错觉。男人都会有些奇怪的遐想,所以有时候周小萌挺能让他觉得满足的。
但任何一次,都不似今晚这般餍足,最后他觉得自己都快要丧失理智了,一次比一次冲击得更用力。周小萌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身上,双眼微垂,终于等到周衍照重重喘了一口气,咕哝了一句什么,她只听清似乎是“凌希”两个字,他就倒下去了。
周小萌把头慢慢偏开,努力想要离他更远一些。周衍照却不肯放过她,微闭着双眼,将汗意濡湿的额头抵在枕头上,说:“你又哭什么?”
“我没哭。”
周衍照笑了一声:“一次才挣五千,这都哭两回了,倒欠我一千。”
“我要去洗澡!”
“你跟你们学校那个萧思致,怎么回事?”
周小萌身子僵了僵,竭力镇定,唯恐露出什么破绽:“萧老师?你问他干什么?”
“听说是他救了你。”
“他路过。”
“不是约好了一起吃饭?”
周小萌冷笑:“我要是约了他吃饭,怎么又会遇见打劫?”
“萧思致的身手不错,一对八都没有让人把你给抢跑了。”
“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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