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的手指慢慢摸上水缸边缘,要不直接溺死自己好了,这一世不过拔了这煞星的马儿几根毛,就这般不依不饶找上门来,后头哪还有她好的时候?
她实在是吃不消了,年纪也一大把了,真经不起他这么玩,末了后头又被玩死了,地府那群必会死死抓住这么个机会,又来狠骂她是个不得用的窝囊废,可叫她情何以堪?!
周常儿站在后头默了一刻,才挽起袖子上前拿了瓢子往水缸里舀了一水,一边用手将瓢子洗净,一边叹息道:“咱们这些戏子呀,在那些个贵人眼里都是些下九流的玩意儿,平白讲不来骨气的。
你不爱往这些权贵面前凑,是有骨气,可那是因为你一个人无牵无挂,没什么顾虑,得罪了人便得罪了人,至多也不过你一人倒霉罢了。
可咱们这些人不一样呀,哪个家中没本难念的经儿,但凡是有个好出路,谁愿意来当戏子,咱们这些个辛辛苦苦地爬上来,哪能再下去呀~”
周常儿言到伤心处,眼里微微泛起了泪花,“胭脂,我这厢可替大伙儿求求你,莫要开罪了人,这苏家公子在扬州是横行惯了的,咱们刚来就有人特意提点过,让我们莫要惹了他的眼。
这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旁人碰上都是能避则避的,你倒好竟还这般硬气……
没得一会子将他惹怒了,堵死咱们的路子也不过跟玩儿似的,末了还有什么活头啊……”
周常儿平日在戏班里不常说话,今日倒是说了一筐子,想来也是真怕胭脂这狗性子招惹了大祸来。
他打小就有得一把好嗓子,长相自也是出挑的,为人又正派,只是命数不好被家中卖给了戏班子,这戏子能有什么好出路,想要出头自然是要被那些个权贵当成了个玩物儿肆意糟蹋的。
他要是像芙蕖儿那般没心儿的,不在意这些,这日子也还能过,可他偏偏又是个在意的,自然每过一日便是熬一日。
胭脂闻言心下压抑,诚然她这么个阴物不懂这些个人心中所苦,却也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这真不是他们想怎么就能怎么的世道。
周常儿洗净了瓢子,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勺,递给胭脂,见她垂眼默不作声,便又叹道:“洗了罢,我瞧着这苏公子未必会拿你怎么样,你一会软和些,磕个头求一求便也过去了。
胭脂,你听我的,骨气真当不得饭吃,人和人啊,是真比不得命,你莫要为了一时硬气坑害了自己。”
胭脂瘫着脸接过水瓢,直跟着叹了口气,真是愁死个阴物……
她真不是硬气,磕头认错这事儿她早做过了,可能顶个劳什子用?!
那煞星软硬不吃,根本就不是个好性的,末了还不是照样把她往死里整。
胭脂看着周常儿一脸苦口婆心的过来人模样,有心想和他吐一口槽,劝他看人莫要看面皮,那煞星瞧着斯斯文文方正君子的好模样,那里头可叫一个儿墨里泛黑,焉坏焉坏~
可周常儿又不知晓这些,胭脂根本又无法说起,直呕到心肝淤血。
外头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台上又咿咿呀呀唱起戏来,胭脂用水慢慢吞吞将脸洗净了几番,才磨磨蹭蹭地踏出去。
苏幕还坐在那处漫不经心地看戏,曹班主陪在一旁说乐逗趣儿,打起一万个小心伺候着,一个抬眼瞧见了胭脂,忙招手唤她。
苏幕顺着曹班主的动作看了过来,眉眼如画,平和非常,眼里便是漫不经心,也能透出几分惑人味道。
胭脂心下酸涩,又想起他往日待她好的时候,这好便像是深入骨髓的毒,与他后头对自己所做的事这一搅合,便一下全发了出来,毒入五脏无药可救。
胭脂慢慢垂下了眼睫,掩住自己的神情,慢吞吞挪到了他跟前,默然不语地站着。
曹班主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只用手虚指了指胭脂,急赤白脸道:“干杵着作甚,还不快跪下给苏公子好好认个错儿,半点不会看眼色的东西,白叫你生了这双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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