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并不慌急,抬手理帽,笑容很浅淡:“普静方丈不肯于贫僧剃度,只道六根不净、俗缘未除,还需潜心佛法,至不为五欲所动之时,方会亲自于我落发出家。”他又道:“人各有自己的宿命,万事不得强勉,否则便会如贫僧这般,舍近求远,反倒弄巧成拙。”
田姜问:“明月法师所言是常理,常理未必适用众生,如今夫君下入昭狱,我又身怀六甲,沈氏一族动荡飘摇,您说该如何是好呢?”
明月不答,只道:“佛陀曾建寺院与道士庙观为邻,道士不满,常变幻魑魅魍魉扰乱寺中僧众,意欲将其唬走,确实许多年轻沙弥禁不住逃离,可佛陀却在那处久经数年,道士法术用尽,终弃观而去。”他顿了顿:“道士法术高强,佛陀怎会胜过了他?”
田姜摇头:“请法师赐教!”
明月回话:“只一个‘无’字,法术终有限、有尽、有量、有边;而佛陀无法术、无尽、无量、无边。无与有之始,是以不变应万变,终会功至垂成。”
田姜心如明镜,他所说诫训也是她目前安身立命之法,手捧香茶慢慢吃着,忽说:“明月法师很是介意无法剃度,我倒有言赠您。”
明月请她但讲无妨。
田姜沉吟道:“我的五姐姐曾讲过,有沙弥问佛陀,‘你得道前,每日都做甚麽?’佛陀回,‘砍柴、担水、做饭。’沙弥又问,‘那得道后呢?’佛陀回,‘砍柴、担水、做饭。’沙弥不解,‘那何谓得道呢?’佛陀笑曰,‘得道前,砍柴时惦着担水、担水惦着做饭;得道后砍柴即砍柴,担水即担水,做饭即做饭。”她稍顿微笑:“大道至简,平常心是道,宿命无常,顺其自然罢。”
明月愀然变色:“你五姐姐......”
田姜抿了抿唇:“五姐姐所言也非其所言,是那年在天若寺烧香时,有位俊朗公子讲于她所听,现还给明月法师,愿能摒除你心中孽障,才不枉这生生轮回之缘。”
话不再多说,她撑桌起身告辞离开,出了禅室,翠梅过来搀扶她,沈勉在前面,头也不回走得极快,转眼功夫没了踪影。
田姜似想起甚麽,倏得回首朝室内望,明月依旧身笼清烟,不言不语静默端坐。
普静方丈果然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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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衔山时分,盛昌馆门前串串红笼燃得通亮,自“忆香楼”没了后,这五姑娘胡同便成了秦掌柜的天下,但见宾客盈门,出入若潮,透过小楼窗牖,人影幢幢,推杯换盏,道不尽的红尘热闹。
秦兴坐在帐房里吃茶,田荣满脸不霁,兜头而入,扯的珠帘带风砰砰作响。
秦兴连忙搁盏站起,请他坐太师椅,田荣摆手,沉声道:“‘鹰天盟’被衙门捕获,斩得斩,抓得抓,放得放,怎就没有钰哥儿的丝毫音信,他不是落入‘鹰天盟’之手麽,怎就未解救出来?你可有尽力去与那些官儿周旋?晓得你铺大客多忙碌,若实抽不出空闲,我自去打探就是!”
语毕即要走,秦兴连忙上前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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